城隍廟外寒風呼嘯,小泥巴瑟瑟縮縮的往身邊的小乞丐懷裡擠了擠。
惹的一陣的不滿。
“我說你這人,廟裡那麼大的地方,幹嘛非往老子這裡擠,把我都擠出稻草堆了。”
小乞丐人小,可是口氣卻很大。
在小泥巴面前稱老子,這要是放在以前,小泥巴能一腳踢過去。
汗!~小泥巴無語了。
這要是放在以前,老子怎麼會想到會混到跟叫花子爲伍的地步呢。
“小山子,你小子別不識好歹。
這麼冷的天,老子給你點體溫,溫暖你冰冷的身軀你還不樂意了。”
好像兩個人打屁習慣了似的,小山子一把抱緊了小泥巴:“我說,你個新來的,還敢跟老人頂嘴,知道不知道規矩。
咱們花子幫的規矩是,新人事事都得聽老人的。
老子可是佔據這裡五年了,知道不?”
小泥巴反手抱緊了小山子:“你小子也就比老子早來了十幾天,別以爲老子不知道。在老子面前充大個,小心老子的皮錘揍你。”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在這寒冷漆黑的夜裡顯得很有威嚴。
“我說你們兩個是吃飽了咋滴,少吵吵兩句,節省點體力,今天晚上這一覺睡下去,還不知道明早能不能看到日出呢。
大家都往這邊擠一擠,該死的老天爺啊,颳風下雪的,就不能考慮考慮叫花子的感受。
平時那麼多頭都白磕了。”
老叫花子一聲召喚,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擠了過來。
年長者在外,年幼着在裡。
有了大家的體溫相濟,小山子和小泥巴抱的不那麼緊了。
小泥巴心中感激莫名啊。
老叫花子五十多歲了,儼然是城隍廟這一帶的頭目。
他爲人很好,通常要了好吃的,拿回來緊着小孩子先吃。
小山子和他兩個人是這麼多叫花子中年齡最小的兩個人了。
正是有了像老叫花子一樣的其他人,他們兩個才得以存活下來。
有句話說,人只有在落難的時候才能看出人心的冷暖,誰是真正的朋友經過一事兒之後,自然見分曉。
小泥巴雖然跟這一羣棲身在城隍廟的叫花子相識的時間不長。
可是同爲落難之人,大家相親相愛的同甘共苦的感情,深深的感染了他。
當時他爲了躲避抓捕,不敢回家。
可是舉目無親,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正當他躊躇之際,看到了小山子跟一條狗搶骨頭啃。
年紀小的小山子只有七八歲,常年飢餓導致的面黃肌瘦,骨瘦如柴。
渾身上下沒有幾兩肉。
怎麼會是肥壯的惡狗之對手?
就在惡狗被激怒後,一個虎撲把小山子按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口欲咬的時候,小泥巴手裡的打狗棍出手了。
狠狠的一棍子捅進了狗嘴裡,直接從後面的狗菊花冒出了頭。
額,小山子被嚇傻了都。
跟惡狗掙食的事情,他也經歷過不是一回兩回了。
可是如這般兇惡之犬,他還是頭一次見。
他當時都目瞪口呆,驚的不知所措了。
看着惡狗鋒利的牙齒向他咬過來,他心頭大叫完了,完了,這下可完了。
沒成想骨頭沒搶成,反而成了惡狗的腹中餐。
噗嗤,一聲,狗血灑了他一臉。
溫熱的狗血激的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小泥巴畢竟比小山子大出許多,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強力壯的。
如果不是這次遭鉅變,變的衣衫襤褸的話,他換上一身新衣服,就是一個少爺羔子類型。
小泥巴情急之下救人,並未想那麼多。
出手之後他也是感到心驚肉跳,後怕不已。
這肥壯的惡狗,定是有主人的。
不是尋常流浪的野狗那樣瘦的皮包骨頭。
不過好在他反應也是夠快的。
上前一把拉起小山子轉身就跑。
小山子在小泥巴的拉扯下,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好遠。
可是救下他的這個不像叫花子的叫花子,卻停下了腳步。
嘴裡還嘟囔着:“媽的,那麼肥的狗,不祭奠五臟廟可惜了了。”
嘴裡說着,一把扔下打狗棒,轉身折返跑了回去。
在小山子驚訝到不能自已的目光中,小泥巴幾個箭步來到倒在地上的惡狗身邊,一把扛起來在肩膀上就跑。
額,還帶這樣玩的?
殺了人家的狗,還要帶走吃肉。
這給小山子憑空的上了一課。
他之前哪裡敢這麼做?偷人家的狗吃肉,想都不敢想。
一旦被抓住,是要被打死的。
他們這些人的命低賤的連條狗都不如。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不爭的事實。
這年頭,人活的不如狗,何其悲慘也?
想當年他們家中也是有房子有地的。
可是奈何被駙馬都尉看上了他家的良田,夥同官府把他們家的地生生的就給搶佔了去。
他的父母和大父上去和官府理論,結果卻很慘。
大父被橫眉立目的官差一腳踢到水溝裡,以至於慘死當場。
父母被抓緊大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唯獨他一人得以脫身。
他能夠脫身,或許也是那官差看他年紀小,沒拿他當回事。
如果不是跟和他家有同樣遭遇的十幾個無家可歸的人,棲身城隍廟的話,他恐怕早就被凍餓而死了。
今天還真是幸運,如果不是遇到小泥巴的話,他的命運會怎樣,他都不敢想。
小泥巴在小山子的帶領下,過大街穿小巷,來到了城南的這間城隍廟。
這條肥狗,就成了小泥巴的入夥費,算是投名狀吧。
十幾個飢餓的叫花子,把這條肥狗架起火烤熟後分而食之。
儘管寡淡無味,他們沒有鹽。
可是也是吃的滿嘴流油,這是他們這段時間以來吃的最美的一頓飯了。
爲此小泥巴成了這羣叫花子口中的“大英雄”。
這倒是讓小泥巴心裡很是沾沾自喜了一陣子。
在城隍廟棲身的時光裡,生活是悽苦的。
他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給打敗了。
能夠要到吃食的時候真是太少了。
是以,他自從入夥後第一頓吃的狗肉飽飽的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艱難的熬着。
餓啊,肚子就沒有吃飽過,飢餓的滋味,如果不是切身體會到的話,是永遠無法瞭解那是一種什麼滋味。
讓人絕望,讓人彷徨,生活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哪怕一點點的光明。
就這麼苦熬着。
儘管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放棄尋找方進寶母子的下落。
可是他失望了,少東家和夫人似乎是泥牛入海一般,杳無音訊。
連續兩天都沒有一口吃的了,他不敢在動彈了。
外面實在是太冷了。
留在廟裡還能保持一點體溫,到了外面那刺骨的寒風吹的人骨頭縫裡都透着涼氣。
千家萬戶都大門緊閉的。
砸半天也不一定能叫開一家的房門。
或許自己明天不一定能醒的過來,這是老叫花子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很顯然,他現在也有了老叫花子的感悟了。
或許一覺不醒就是他最好的結局。
在夢裡還能在見到少東家,還能在見到帶他如親兒子一樣的夫人,當然也能見到自己苦命的瞎眼母親。
隨着外面寒風的吹進來,十幾個人擁抱在一起也阻擋不了刺骨的寒冷。
柴火都燒光了,僅僅剩下一堆他們躺下不那麼刺骨的稻草。
他知道這些稻草不能拿來生火取暖。
一旦燒了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一點的活路了。
十幾個人瑟瑟發抖的擁擠在一起,沒有一個人說話。
很安靜,小泥巴都能聽到圍攏在外圈人的牙齒打架的聲音。
命,這就是命。
小泥巴心中哀嘆着。
突然廟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額?
這麼冷的天,這麼晚了誰還會來這鳥不拉屎的城隍廟呢?
就在他心中狐疑之際,廟門一開,兩個黑衣人,手持利刃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小泥巴心裡不由得一陣的叫苦不迭。
壞了,終於還是找上門來了。
其中一個黑衣人胖胖的身影他很是熟悉,正是那天在貨船上出現的人。
隨着這兩名黑衣人的進入,城隍廟裡的人警醒了起來。
老叫花子拿起打狗棍,橫在胸前:“兩位好漢爺爺,你們這是意欲何爲?”
儘管老叫花子心中極爲的害怕,連嗓音都帶着抖音,但是他還是好不猶豫的站在了第一道防線上。
把身後的那些人護了起來。
胖子黑衣人冷哼一聲:“老狗,爺爺問你,你這裡可有一個叫小泥巴的人,老子勸你識相點,從實招來。
否則的話,爺爺手裡的這把鋼刀可是要飲血的。”
小山子一聽是來找小泥巴的,他髒兮兮的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小泥巴究竟是何人?
爲何有殺手要找他?
難不成是犯了什麼罪惡不成?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瞬間就被他否決了。
怎麼可能呢?泥巴哥哥對人那麼好,還從惡狗的嘴裡把人家救了出來,還扛回來狗肉給大家吃。
他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老叫花子枯瘦的面龐,麪皮狠狠的跳動了幾下。
他也是很震驚的。
這兩個凶神惡煞一樣的黑衣人,還蒙着臉,一看就不是善茬。
也不知道小泥巴怎麼得罪了他們了。
不過他能夠想的到,如果把小泥巴交出去的話。
小泥巴定然是活不成的了。
“兩位好漢,我們這裡都是一羣叫花子,哪裡有一個叫小泥巴的人呢。
恐怕您還是真的找錯地方了。”
胖黑衣人鼻子冷哼一聲:“不知好歹的老狗,老子得到消息,小泥巴就藏在你們這一羣人中間。
不要想矇混老子。
現在在給你一次機會,把那個叫小泥巴的小子交出來,還能免你們一死,否則你們統統的得到閻王爺那裡報到。”
他的話音剛落,小泥巴忍不住了。
這羣和他相依爲命的叫花子,其實都是良民,他們只不過是跟少東家家裡遭遇的情況一樣。
被官府驅趕了出去,奪了他們的田地,才落得流落街頭的。
都是苦命人,何苦爲難苦命人呢。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把這羣叫花子當做親人一般了。
能夠在落難的時候,互相關照,互相提攜,這是比親人還要暖人心啊。
怎麼能爲了自己一個人,連累這些人也跟着他命喪黃泉呢。
反正今天自己也躲不掉了,於其連累大家一塊跟着死,還不如自己挺身而出免他們一死呢。
可是還沒等他開腔,那十幾個叫花子紛紛站起身來,,把手裡的打狗棍如同老叫花子一樣,橫在胸前。
額,小泥巴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感激和悲痛,熱淚滾落臉頰。
多久沒有這種暖心的感覺了,猶記得還是當初自己快要餓死街頭的時候,方老東家給了自己一個饅頭的時候有過。
額,對了,還有東家少爺同吃同住的時候,也體會過。
自從東家出了事情後,就再也沒有感受過這如春天一般的溫暖。
儘管外面現在寒風呼嘯,儘管天氣冷的滴水成冰,可是擋不住他內心的狂熱。
順手操起一根打狗棍,他站了起來。
“你們找的就是我,老子就是你們口中的小泥巴。想必你們是李祺那喪盡天良之人,派來的吧?
人在做,天在看,你們這些人渣早晚會有報應的。”
說完這句話,小泥巴大吼一聲:“蒼天啊,大地啊,城隍老爺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
爲禍人間、窮兇極惡的歹徒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若真是蒼天有眼,大地有靈,城隍老爺快顯真身,收了這歹人吧。”
“哈哈,哈哈......”
小泥巴天真話,惹得兩名黑衣人一陣的大笑。
笑的前仰後合,則不是扯淡呢嗎?
要真的有神靈,老子們也不會幹這等刀頭舔血,殺人越貨的買賣了。
胖黑衣人手捂着笑的疼痛的肚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指點着小泥巴惡狠狠的道:“感情就是你小子,惹得爺們在這大冷的天不能好好喝酒,不能痛快玩女人。
爲了你,老子可是費老鼻子勁了。
不過也好,既然你都挺身而出了,爺們也不能不滿足你的願望。
就送你去見方家母子吧!”
說着,他掄起手中的三尺青鋒,劈頭就砍了下來。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小山子想喊一聲:“泥巴哥哥快躲開。”
都沒有來得及出口。
眼前紅光一閃,一道血光在他眼前蔓延放大開去......
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聽着耳邊屍體倒地的聲音,他絕望了,泥巴哥哥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