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公主作爲明太祖朱元璋長女,生母爲成穆貴妃孫氏。
洪武九年公主下嫁李祺,韓國公李善長子。
當時初定公主婚禮制度,先期賜駙馬冠誥並朝服,儀從甚盛。公主執婦道甚備。
結婚後也算是夫唱婦隨的,小日子過的倒也甜蜜。
還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兒子。
可是自從跟隨夫君一家遷居杭州之後,日子就沒那麼舒心了。
也不知道丈夫李祺到底是怎麼了,來到杭州後性格大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吃喝玩樂,整日裡不着家。
或許在京師有皇上照拂着,觀看着,一到杭州就像是脫繮了的野馬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很少顧及她們母子,她整日裡是以淚洗面。
可是也無可奈何。
今天她帶着兩個兒子,在書房裡溫書。
丈夫李祺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
而且,不顧還是當着兩個兒子的面,撲通一下就給她跪下了。
痛哭流涕,一幅幡然悔悟的樣子。
他是哭着跟自己懺悔的,作爲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麼比相夫教子更重要的呢?
兩個兒子也是淚眼汪汪的看着她,丈夫哭訴的內容真的很讓她震驚。
沒有想到這幾年來丈夫怎麼會變成這個熊樣子。
貪贓枉法,侵佔良田,謀奪他人家產,還逼死人命。
額,父皇要是知道了這就是個死啊。
想着守寡的妹妹,想着死去的妹夫歐陽倫,在看了看兩個可愛的兒子。
臨安公主擦了一把眼淚,扶起了李祺,她不想讓自己守寡,也不想讓自己家破人亡。
她決定一試。
說起來鄭長生,跟自己也算是有親戚的。
他的平妻可是自己的乾妹妹,自己父皇的乾女兒呢。
關上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己求上門去的話,總還是有希望的。
看妻子答應自己的請求,李祺激動的一把摟過臨安公主,不斷的親吻着她的臉頰。
女子,封建社會的女子,被禮教束縛的女子,感情表達方式都是很委婉,很含蓄的。
她心中愛極了丈夫李祺,可是從來不擅長表達。
今天這一次,當着兩個兒子的面,李祺對她是又摟有抱又親吻的,她的整個心都要融化了。
或許女人要的真的很簡單的,就是一個愛自己的男人,有一個平和安穩的家,僅此而已。
爲了自己的小幸福,臨安長公主乘轎來到了杭州知府衙門,面見鄭長生。
李善長猜測的沒錯,鄭長生很爲難。
長公主雖然不如別的皇子皇女得老朱的寵愛,但是馬皇后對這個長公主卻是極爲喜愛的,儘管不是她親生的。
馬皇后賢惠,不吃味,可謂所有朝代母儀天下的典範。
對老朱的子女,一律都是視若己出,疼愛有加的。
對長公主更是疼愛,當時孩子少,長公主可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所謂母女情深啊。
可是想着方有財慘死,方家淪爲破落戶,差點滿門滅絕。
他心中就是一陣怒不可遏。
皇家難道就可以無視別人的生死了嗎?
還有,就是想想駙馬都尉李祺給藍方圓撐腰,放任藍方圓跟匪類勾結在一起殘害百姓爲禍杭州。
這可是重罪啊。
再說了恐怕李祺的罪過還真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的,黑風山的事情誰又能保證他一點都不知情?誰又能保證他沒有收取好處裹挾其中?
現在藍方圓身死,這是無法證實了。
“長公主殿下,您這可爲難臣了。恐怕您還不知道駙馬李祺的事情吧?
侵佔民田,逼死人命,奪人家產,種種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如果不是藍方圓密報於在下,我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臣,建議長公主殿下,趕快具折上奏皇上自己請罪,然後在請皇后娘娘從中轉圜一二,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實不相瞞長公主,臣的八百里加急的奏摺依然發出,想要攔阻都不可能了。
您也知道朝廷的驛路情況,一旦發出那是換馬不換人,直達京師的,請恕臣無能爲力。”
鄭長生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婉拒長公主的哭訴。
長公主說實話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畢竟是老朱夫婦親自教導出來的子女。
她來這裡,只不過是拉下臉來做最後的一次努力。
看看能不能挽回,能不能靠着自己的面子讓鄭長生不上報父皇。
可是希望破滅了,鄭長生的動作很快,已經把上報的奏摺發出去了。
這就是無可挽回了。
一個女人,攤上了如此的丈夫,她還能怎麼說?又能說什麼?
“唉!永和伯忠於朝廷,忠於父皇,本公主很是欣慰。
既然如此,本公主告辭!”
“恭送長公主殿下!”
看着臨安公主離去的背影,腳步有些踉蹌的樣子。
鄭長生心中感慨,遇人不淑啊。
如此賢惠、知書達理的長公主怎麼就遇到了李祺這號人。
實在是老天不公啊。
李祺出事是早晚的,只不過是可憐了長公主這個蕙質蘭心的女人了。
皇家子女的婚姻,多爲聯姻,政治因素的原因佔了大多數。
老朱爲了籠絡旗下大臣,李善長、常遇春、徐達等,一幫助他起家的老兄弟的子女,或娶、或嫁都結成了親家。
李祺是徹底的傻眼了,沒有想到鄭長生這麼強硬,連長公主的面子都不給。
一封奏摺達天聽,其命運結局是什麼樣的,他自己都能夠想象的出來。
臨安公主府上空,愁雲籠罩,往日裡的歡聲笑語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沉寂。
李祺現在是整日裡以酒爲伴,只要是一睜開眼不把自己灌醉就會惹是生非。
大人哭孩子鬧,搞的整個府裡都雞犬不寧的。
公主府可是有宮中派來的宮人掌管的,就跟尋常大富權貴之家的管家一樣的。
不過,他們並不是私人的管家,而是受到皇家管轄的人。
每個月都要上報公主的近況給大宗正院的。
說大宗正院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要是說宗認府,或許大家就耳熟能詳了。
宗人府是創立於明代的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
朱元璋在南京建立政權後,全國尚未統一,但宗人府的設置就已經提上日程。
洪武三年,宗人府正式成立,最初稱大宗正院,洪武二十二年改稱宗人府。
其長官爲宗人令,除宗人令外,宗人府的屬官還包括左宗正、右宗正、左宗人、右宗人等,以上官職的品階爲正一品。
明初的諸藩王都曾在宗人府中任職,如秦王朱樉、晉王朱?、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等。
大宗正院掌管所有皇家之事。
作爲長公主,更是他們需要關懷的重要對象。
隨同着鄭長生的摺子一同進入老朱視線的,還有一份大宗正院轉上來的關於長公主近況的摺子。
老朱很頭疼,但是心更疼。
對於這個大女兒,他其實很疼愛的。
不過當年孩子出生的時候,他還沒有一統天下,每日裡爲征戰之事煩心,無暇他顧。
孩子們都是交給馬皇后去帶的。
作爲父親,怎麼能夠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古人一般都是嚴父慈母。
老朱政務、軍事忙了一天下來,往往弄的是焦頭爛額的,根本就沒時間去關愛自己的孩子,更不用提跟孩子一起玩耍、教導孩子了。
是以,在常人的眼裡,這位長公主很是爲老朱不喜,得不到老朱的歡心。
可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帝王之心,又怎麼會被尋常人等所能窺探的到呢?
老朱的心在滴血,李祺該死,該死上一萬次都不爲過。
竟然酒後暴打自己的女兒,就連兩個外孫都被其打怕了。
看樣子這個人渣是自知自己的罪孽深重,愈發的自暴自棄一心求死了。
好,那老子就成全你。
憤怒之下的老朱,伸手就把龍書案上的硃筆操在手中。
可是卻久久的落不下去筆。
手中的這支筆,現在是重如千鈞啊。
“吧嗒”一聲,蘸飽了硃砂的筆尖,滴落下來的硃砂落在宣紙上,浸潤溼了一塊。
上好的宣紙吸墨性很好,紅紅的硃砂滴瞬間就被紙張吸入進去。
一抹刺眼的殷紅,如同冬日裡御花園中盛開的梅花般醒目。
自己已經下旨處死一個女婿了,歐陽倫在太廟裡,當着列祖列宗的神像前自刎謝罪而亡。
而女兒安慶公主,在丈夫歐陽倫死後,整日裡愁眉不展以至抑鬱,神情恍惚,如瘋似癲的,着實讓人心痛。
爲了歐陽倫的事情,太子朱標險些跟他翻臉,這孩子在是個心軟的人。
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們,疼愛的很。
也是自己當初太忙了,根本就沒時間照顧孩子們。
這些皇子皇女們都是在老婆和太子的照看下長大的。
他們的兄妹情深的很啊。
對此老朱還是很自傲的可以說一句,他可以跟歷史上所有的帝王們吹句牛逼。
老子的子女,那是世界上最好的。
別的帝王子女,爲了爭權奪利不惜骨肉相殘,刀兵相向。
可是老子的種,那是最好的。
就單單從太子朱標對衆兄弟姐妹的親和態度就可見一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當他撒手西去之後大明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事實就是就是這麼諷刺,過度的自信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鄭長生報上來的摺子是絕密,錦衣衛本身就不屬於朝堂,是爲皇家服務的私人力量。
如果老朱想要按下來這件事情,太簡單了,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但是能夠按下來嗎?
老朱猶豫了,他更爲難。
鄭長生的這個摺子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
全部是介紹案情,根本就沒有一句自己的觀點看法。
可是正是由於此,老朱才感覺到爲難。
這是把球踢給自己了,你個小狐狸。
老朱想找個人商量一下都不可得。
這事兒不能讓太子和皇后知道。
他們要是知道的話,又要後宮不寧了。
老朱放下了手中的筆,雙手揉着太陽穴,無力地靠在了寬大鬆軟的龍椅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極了。
鄭長生可不是傻子,這事關皇族。
也是他速度夠快,以錦衣衛秘諜的渠道八百里加急,急送京師。
這事兒也只有老朱能夠做出決斷,誰都不可以。
他要是在摺子裡帶方向,有明顯的影響決策的用語的話,那就是一個天大的隱患。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現在老朱要是盛怒之下,不顧兒女親情下旨斬殺駙馬都尉李祺。
可是如果事後在後悔了,那就會埋怨自己的。
聖意天威難測啊!
這等吃力不討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事情,鄭長生是不會幹的。
要頭疼也讓你老朱頭疼去,家務事老子不參合。
皇家的事情,放大了說,那是國事,可是放小了說,再怎麼也是一家人,那是家事。
這千古以來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封建社會帝王之家的事情,能不參合就不參合。
你讓咱查事情的真相,現在咱把真相提供給你,具體的怎麼處置,還是你說了算。
面對鄭長生踢過來的這隻球,老朱心亂如麻。
已經有一個女兒就這麼沉淪,眼看就要廢了,做父母的怎麼能不心疼?
現在事情又發生在了自己一直憂心掛懷的大女兒身上。
可是國法無情,這個爹難當啊!
猶豫了許久,許久,終於,他長嘆了一聲吼,顫抖着手落下了筆......
給大宗正院的回覆是這樣的,駙馬李祺德行有虧,革去一切功名撤銷其官職。
另着大宗正院曉諭其就地圈禁,遇赦不赦,終身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這個結果是老朱猶豫再三才做出的決定。
駙馬歐陽倫案件,查到也就查到了,賜死也就賜死了,畢竟他是進士出身之人,身後沒有什麼後臺扶持。
可是李祺能跟歐陽倫相提並論嗎?
但凡是有點頭腦的人,也不會不考慮其父李善長的影響力。
說李善長是開國第一元勳,也是不爲過的。
影響力太大了,淮西勳貴的領頭羊。
這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情,邊疆戰火燃燒,國尚未一統,用人之際。
這個時候對淮西勳貴的領頭羊下手,勢必會其亂子的。
弄不好就是不可收拾的。
對於李祺的處置,老朱交給了大宗正院去辦,可見他不想把這事兒拿到朝堂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大宗正院出面辦理此事,那就代表着是家務事,跟朝堂無關,最起碼給出了一個姿態。
他並不想牽連,他還是顧全大局的,還是要安撫淮西勳貴們的心的。
但是他給鄭長生的回覆,就沒有這麼平淡如水了。
老朱真想把鄭長生這隻小狐狸拉過來暴打一頓,照他屁股上狠狠的踢上一腳,想置身事外,想躲清閒,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