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的案頭放着一份摺子,他從頭到尾已經看了無數遍了。
可是還是忍不住拿起來又從頭看了一邊。
看的他熱血澎湃,心花蕩漾的。
如果大明在自己的治下,真的能夠達到如同摺子上說講述的地步的話,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治啊。
無論是三皇五帝、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是不曾達到的地步。
鄭家先人的智慧果然是舉世無雙,這份摺子中的見地已經遠超老朱的認知了。
對於鄭長生的摺子,老朱是向來比較喜歡的。
無他,就是他的摺子以白話居多,沒有那麼多的之乎者也賣弄文采。
一般人寫奏摺,一句話能夠說明白的,非得要駢四儷六,咬文嚼字的對仗工整不可。
可是鄭長生的摺子沒有那麼多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點出問題,在提出問題的解決辦法。
老朱爲此曾經有意無意的在超會上提過這種上奏的方式。
可是很鬱悶,所有的大臣皆反對之。
文人之所以是文人,之所以他們是士大夫階層,這究其原因就是,他們是孔孟門徒。
跟普通庶民是有區別的,卻別的原因就在於,他們寫的是道德文章,習的是聖人之道。
如果連這最基本的孔孟文章之道都給取消了,那他們跟普通庶民有何區別?
反彈很是激烈,幸虧老朱沒有強加施行,不然非出亂子不可。
這也在老朱的心裡蒙上了陰影。
媽的,到底是老子統治的大明王朝,還是孔孟統治?
這也是他看到鄭長生這份奏摺所欣喜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如果真的按照鄭長生的這份奏摺施行新政的話,孔孟的影響力絕對能夠消除。
一幫自詡爲飽讀詩書的酸腐文人,把持朝政,這是老朱所不能容忍的了現在。
動不動孔孟之道,動不動聖人子曰詩云的賣弄其爲飽學之士的身份。
老朱是苦出身,可是爲了統一天下之大業,他招攬天下文人爲其所用。
這些文人現在高居廟堂之上,有了話語權後,肯定是傾向於文人士大夫階層的啊。
都說官官相護,這四個字不是空穴來風。
雖然他也有御史臺言官監督天下百官,可是御史臺也是文人集團中的一員。
他們的彈劾,也只不過是爲了政治利益的傾軋而已。
一些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君前奏對,侃侃而談。
之前老朱對於治國之道還真是不咋會,全靠着文人們的幫襯,當然也都是借鑑古人治國之經驗。
他感覺這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的。
可是看了鄭長生的這份驚天之言後,他沉思了。
古人治國的經驗真的就是一成不變的嗎?如果能夠有更好的方法治國,使百業興旺,百姓安居樂業,不是更好嗎?
很顯然,鄭長生所描繪所架構的理想社會讓老朱徹底的動心了。
他能夠用儒學治國,當然也能夠用鄭長生的科學治國。
鄭長生的摺子的大意是這樣的:臣以爲天下四民,士農工商,雖位份不等身份有別,可終究都是陛下之子民。
既爲同胞,那就不應區別對待,厚此薄彼。
現而今,士代替天子牧民,身份超然,可缺失監管,以至於腐敗橫生,臣認爲當設立監管百官之機構。
而錦衣衛目前日益壯大,可爲陛下解憂代勞之。
農雖貴,可活的最苦。
工商雖賤,但真實生活水平遠超農民。
律法條條,階級森然。可卻無一實用,盡皆苦農害農也。
臣以爲,當務之急是去除束縛他們的枳楛,才能解放生產力,只有讓他們切切實實的得到實惠,生活過的好起來,方能更進一步的提高生產力。
只有產出的多了,纔會更進一步的刺激工商之發展,這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是以,首要的就是解放農民。
可施行劃分永久耕田,以律法載明,一旦確立耕田之主,無論是誰,都不的剝奪侵佔之。
否則嚴懲不貸。
另,朝廷可在戶部下成立農業司,此司主要負責農業耕作事宜。
地無分南北,農不分老少,按人丁分田,打破地主的壟斷和壓榨。
每年收成,直接交於國庫,餘者農民自留......
這份摺子洋洋灑灑四五千字,總結後可歸納爲,限制官員的權利,把權利放進籠子裡;
然後就是要把不切實際的階級地位加以解放。封建社會裡,農民的地位僅次於士大夫階層,工商兩個羣體雖然地位不如農民,但是生活的滋潤卻遠超農民。
這已經和事實脫鉤了,你還用律法去加以限制幹什麼?
還不如全部放開,這樣刺激經濟的發展更好。
就像後世改革開放之前,農民被困守土地,百業不興。
你要是偷偷的外出務工,就是盲流。現在大明的制度更是嚴格。
百姓到哪裡都得有官方的路引,這就是一個很束縛百姓的枷鎖。
解放生產力,第一就是要先解放農民。
農民除了耕作根本就沒有別的事情做,就算是有趁着農閒之餘做別的的,那也是極少數的。
莊家一旦種下,農民基本上就算是閒置下來了。
一個個閒的五脊六獸的,天天圍攏在村口、地頭侃大山,曬太陽,擠蝨子。
這大好的勞動力就這麼白白的浪費掉了。
朝廷一旦解除枳楛,讓他們除了耕作之外做別的謀生戶口,那也增加了手工業從業者,更能刺激商業的繁榮。
其實歸根到底,說一千道一萬,鄭長生的意思就是要把農民放開。
就像是改革開放那樣,允許百姓自主創業,不在困守土地。
到時候,百業興旺,國富民強,大明想要不崛起都難。
現在老朱唯一擔心的是,政策雖好,就怕執行不到位。
尤其是基層的府縣,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官吏纔是這個改革成敗的關鍵力量。
整個皇極殿的燈火徹夜長明,直到天色漸亮,已經到了大朝會的時候了,老朱才讓人撤去燈盞。
洗漱之際,涼水的刺激下,老朱精神抖擻起來。
草草的吃了幾口糕點,墊吧了一下,老朱才吩咐一聲:“起駕!”
今日之大朝會是前所未有的,皇上早已經吩咐凡在京三品以上(包含三品)無論文武,就連清閒的勳貴,必須到場。
否則的話,嚴懲不貸。
這是一個信號,是一個將有大事發生的信號。
可是誰都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這不免有點讓人,心裡沒底。
三五相熟的人,聚攏在一起,小聲的議論着。
朝房裡嗡嗡之聲不斷。
鄭長生肚子一人躲在角落裡,閉目養神。
劉伯溫拖着沉重的身子,也硬是來上朝了。
他的地位可以說是文官中的翹楚了,李善長和胡惟庸的死掉,他目前成了大明官場上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過他一直是稱病不朝,很明顯他不想捲入這紛亂的朝堂勢力之中。
王大龍是他的貼身侍衛,攙扶着他來到朝房的椅子上坐下,才退出去。
劉伯溫不住的咳嗽着,使得亂糟糟的等待上朝的朝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啊呀呀,劉老大人您也來了,多日未見您老可是清減了不少啊!”
一衆的御史臺官員把劉伯溫圍在中間是噓寒問暖。
良久,劉伯溫止住了咳嗽:“諸位同僚,今日乃大朝會,皇上有明旨,老朽不得不來啊。不過老朽病體沉重,恐不能久持,爲皇上分憂就有勞諸位了。”
一個開場白,簡單明瞭,道明自己的觀點。
他這是要躲清閒啊,不想過多的參合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說完這些,他就開始閉目養神,跟鄭長生一樣,如廟裡的泥胎一般,一動不動。
徐達和湯和二人互相望了一眼,也都閉口不言。
劉伯溫老狐狸一個,他都不開口,那誰還敢開口啊。
朝房裡靜的有點嚇人。
鄭長生慢慢的張開了眼睛,剛纔還亂糟糟的呢,可是一瞬間就冷場了,似乎他已經習慣了在喧鬧中的氛圍,猛然間安靜下來,有些不習慣似的。
忽然鐘鼓齊鳴,額,上朝了。
文武分列兩班,魚貫走出朝房,來到金殿之上,分列站定,等候老朱的到來。
老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主持今天的朝會,等待着他宣佈重大的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將會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因爲今天的大朝會除了老朱登基以及聖壽的時候,是前所未有的規模。
山呼萬歲,君臣禮畢。
照例,老朱先處理了一下六部尚書報上來的事情。
都是一些很尋常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大的事件。
這是前奏,所有人心裡都明鏡似的。
他們期盼,等待的是接下來老朱的議題。
老朱喝口茶,清了清嗓子:“諸位愛卿,今日咱跟你們宣佈一件朝廷的改革章程。”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重頭戲來了。
也不知道皇上這次的改革是什麼樣的。
前幾年陸陸續續有新政的推出,以周明通爲首的商務部的出現都已經夠讓大家驚訝的了。
中書省的裁撤,六部的崛起,包括第七部商務部的橫空出世,再有就是出現了一個喉舌機構,新聞週刊。
這都是曠古爍今,前所未有的大膽改革。
不過貌似效果都還不錯。
這也就是文人集團的弱勢,老朱強勢。
如果是換做別的君主不強硬的話,恐怕就一個裁撤中書省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自古皇權和相權的爭鬥何時真正的止歇過?
“諸位愛卿聽仔細了,咱決定成立農業司,專管農業事宜!另外還有兩項重要的改革。
其一,錦衣衛督查百官;
其二,放開國民的束縛,全體國民皆我大明之子民,上下一體,自由平等,自由勞作,自由通行全國。”
話音未落,有人出班上奏:“皇上,萬萬不可!”
徐達看的真真切切,劉伯溫的眉頭頓時就鎖緊了。
出言者御史臺言官胡圖也。
徐達偷眼觀瞧老朱的臉色陰沉的一批,似乎在極力的忍耐。
“胡御史認爲有何不妥?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出你的想,大家也都議一議。”
劉伯溫手捂着嘴,咳嗽的聲音不斷的傳出。
大殿上的氣氛有些詭異。
不過御史胡圖似乎沒有意思到劉老大人在提醒他,要他慎言。
胡圖也算是御史臺自劉伯溫以下的資歷最老的老人了,自從劉伯溫稱病臥牀以來,他是主持御史臺的第一人。
文官清流之領袖人物。
他的話還是在文人士子中間極有分量的。
而且老朱也很看重他。
不過今天老朱宣佈改革,這是經過反覆考量後的結果。他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竟然是這個愣頭青的傢伙。
老朱打算採用鄭長生的科學治國,逐漸的一步步的削弱酸腐文人的力量。
一個個的都是空談誤國之輩,論起來實幹的人,還真是找不出幾個。
對於文人的勢力,老朱也是早有防備的,不過他沒有什麼好的方法解決之罷了。
鄭長生的建議一出,正好給了他一個對未來美好的願景。
他這是已經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要按照鄭長生的思路走了。
準確的說他是相信鄭家先人的智慧,鄭長生只不過是繼承了其先人的遺著罷了。
老子給了你們這幫文人十幾年的治國機會了,可是到現在還是貪腐成風,百姓依舊是處在吃不飽穿不暖的狀態下。
可是看看京師的秦淮河上,紙醉金迷的都是些什麼人?
苦出身的老朱心頭在滴血。
他夙夜憂思,苦於治國無方,你們這些人大魚大肉,吃喝享樂。
拿着老子給你們的俸祿,還握着老子賦予你們的權利,騎在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
這就是你麼奉行的儒家治國的結果。
老朱生氣啊,氣的肚子都要炸了。
現在老子要換一套治國方略試一試,可是還沒怎麼着呢,你們就沉不住氣了,就要跳出來反對了。
你別以爲老子不知道你胡圖在老家的地都已經超過一千畝了,還有老家的大宅子是怎麼來的。
你那兩房剛十八的小妾剛娶進門,就又娶了一個十六的小妾。
額,老朱心裡火都要安奈不住了。
可是胡圖猶自不醒,侃侃而談之乎者也子曰詩云的旁徵博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