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記羊湯館的老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臉上溝壑縱橫,雙手佈滿了老繭。
衣衫倒還乾淨整潔,連一絲的油膩都沒有,一看就是剛換上身的新衣服。
胡老漢身邊站着一大一小兩個男子。
大的是他的兒子,小的是他的孫子。
對於燕王殿下親臨他的羊湯館,很顯然他們一家子都是受寵若驚的。
桌椅板凳都擦的鋥明刷亮的,生恐怕會玷污了貴人的衣衫。
碗筷都是嶄新的,已經擺放好了。
看樣子,準備工作做的是很到位的。
朱小四這貨肯定提前就通知過了的,要不然不會這麼一大早的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胡老漢滿面春風的躬身:“燕王殿下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您吩咐的羊湯昨天晚上就燉上了,一直燉到現在,保證讓您和貴客吃的滿意。”
朱小四點點頭,隨手甩給胡老漢一塊十兩的銀錠:“辛苦你了,我的這個兄弟嘴很刁的,尋常的美食可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也就你這羊湯或許還能讓他駐足,趕緊端上來吧!”
胡老漢看着手裡的銀錠,樂的屁顛屁顛的:“得勒,燕王殿下,您稍坐片刻,這就好。”
說完,回頭看了看他的兒子和孫子:“還愣着幹什麼,趕緊的給貴人端上來啊!”
兒子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孫子也有十一二歲。
兩個人也是一身贊新的衣服,尤其是孫子好像是沐浴過了的,身上還散發着皁角的芬芳氣息。
兩人不敢怠慢,轉身去了離間,時間不大熱氣騰騰的羊湯端了上來。
隨着羊湯上來的還有幾個爽口的小涼菜,大餅、芫荽,小蔥,尤其是難能可貴的是竟然還有紅紅的辣椒油。
沒想到啊,鄭長生自己鼓搗出來的辣椒都已經傳到這邊塞地方了。
調配了一下,鄭長生拿起調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嗯!不錯!”鄭長生大讚。
朱小四聽到鄭長生讚不絕口,嘿嘿一笑:“老胡的祖上可是元朝宮裡的御廚,專門負責給蒙古皇帝烹製羊肉。
這手藝倒也沒有丟,被老胡給繼承了下來。
我呀,本來是要老胡到我府上的,可是又怕朝裡的那些碎嘴子言官胡唚,纔沒那麼做。
不過我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他們家品嚐一下。”
鄭長生擡頭看了一眼胡老漢:“你這手藝確實是不錯,我走南闖北的也多了,可是還從未見過有一個烹製羊肉如你的。
這份手藝要傳承下去,這可是給子孫後代留的一個金飯碗啊。”
胡老漢抿嘴一笑:“承蒙貴人提點,小人一定謹遵教導。如貴人不嫌棄小人這小門小戶的,不妨留下墨寶一副,充作牌匾。
將來小人這小店百年、千年傳承,可都是貴人的福廕吶!”
鄭長生看了看朱小四:“這貨,竟然也來這一套虛頭巴腦的。”
鄭長生知道,官場接待,尤其是文官,必不可少的是請賜墨寶,然後給一些潤筆費。
這就是變相的行賄,不過是找一個由頭,讓賜墨者收錢收的心安理得一些罷了。
而且鄭長生還敢斷言,這個環節一定是燕王府的長史符忠搞出來的。
雖然朱小四不會給自己潤筆費,但是這賜墨寶一事,也彰顯主人的待客之道了。
誰讓這是大勢所趨,文人雅客都吃這一套呢。
好吧,既然是安排好了的,也不能太不給朱小四面子。
鄭長生點點頭:“胡老伯只要不嫌棄我粗陋之技,那我就獻醜了!”
朱小四大喜,回頭看向了符忠:“快,筆墨紙硯伺候。”
還真是早有準備,符忠一揮手,一名侍衛拎過來一個小箱子。
裡面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鄭長生也不客氣,揮毫潑墨,鐵鉤銀劃的寫下‘胡記羊湯’四個大字。
他幾乎是一氣呵成,寫完收筆後,取出隨身印章,哈了一下,用上印,纔算是大功告成。
胡老漢帶着兒孫,三人撲通就給鄭長生跪下了:“多謝貴人賜墨,小人攜兒孫給您磕頭了!”
說完,咣咣的磕頭。
鄭長生趕緊把他們攙扶起來。
這程式化的操作,讓他有點發自內心的感到不自在。
可是看朱小四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他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一聲:“四哥,你可是跟弟弟有點見外啊!
這樣的面子活,咱們兄弟之間用不着。”
朱小四嘿嘿一笑:“這都已經簡化了很多了,好了,不說了。趕緊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鄭長生坐下開始喝羊湯,可是心裡卻是在忐忑不安起來。
朱小四變了,變的市儈圓滑,變的逐漸的程式化起來。
看樣子,這樣的接待他是沒少做,都已經做的不露聲色,不顯山不露水的了。
他很是感慨,人總是會變的,隨着年齡的越來越大,隨着閱歷的增加,隨着內心慾望的生長,當初的棱角已經不在,變得越來越圓潤,越來越世俗了。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人生吧!
而他何嘗不一樣呢?
尤其是兩世爲人,閱歷、經驗都很老成,他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少年了......
他們在喝湯吃大餅,可是小傢伙朱高熾卻早早的吃飽喝足了,人小胃口就小,吃的並不多。
他新奇的是出府,整日裡憋悶在家裡,也沒有小夥伴跟他玩兒,這乍然之間出府,就好像是出了籠子的小鳥似的。
此刻,他已經跟胡老漢的孫子玩到一起了。
胡老漢的孫子知道他的身份,那是謹小慎微的伺候着這位小爺玩耍。
一個提線木偶在小傢伙朱高熾的眼裡,那簡直是神奇的不能再神奇了,這可真是太好玩了。
朱小四倒是並未在意這些,倒是鄭長生頗有感觸。
小孩子這個年紀,正是天真無邪,對世間萬物感到好奇的時候,這要是不好好的引導,整天的被那些酸腐夫子洗腦,孩子就廢了。
鄭長生左思右想,還是要開口說的:“四哥,你看胡老漢的孫子怎麼樣?”
朱小四大大咧咧的一口喝完最後一口羊湯,打了個飽嗝:“不錯啊,怎麼了?”
“我看,高熾這孩子也缺個玩伴,這孩子又是個聰明伶俐的,不若招進府中做個伴讀如何?”
朱小四擦了一把嘴角的油脂:“哦?既然兄弟開口了,那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不過,你要是能留下來教導熾兒的話那是更好的了......”
考,朱小四這番意味深長的話,沒來由的驚出鄭長生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