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詭異,看到周知府的臉色變化,沈雲便覺得事情不妙,心裡不自覺得慌亂起來,正當他胡亂猜測時,堂外走進來一位身穿襦袍的中年文士。
這人沈雲認識,他是沈家對外處理公事的主事,和自己父親是同輩,平時也非常關照自己。因爲有秀才身份,頗得沈家族人敬重。
大戶人家裡都會有幾個這樣的人,因爲有功名在身,所以處理家族和官府之間的事更加方便。一般來說,他們和官府對話就代表着整個家族。
沈雲也不敢怠慢,當即見禮道:“族叔。”
然而這位沈氏族叔並沒有理會沈雲,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公堂前方,朝着周知府拱手道:“學生見過府臺大人,未經相召便擅闖公堂,沈家之過也。然而,事出有因,望大人莫要怪罪。”
沈家文士說完,朝着周知府又作了一個長揖。懂禮貌的人誰都喜歡,這種人給自己面子,能讓雙方相處融洽。
周知府當即擺手,道:“無妨,你說事出有因,不知是何意思?”
沈家文士此時一頓,好像在組織語言,幾個呼吸後,神色嚴肅地朝着周知府道:“學生此次前來,只爲代表沈家申明,沈雲所作一切,皆於沈家無關……”
沈雲聽到沈家文士這樣說,心裡又急又怒,也顧不得尊卑上下,連忙上前質問道:“沈青河,你這般說是何道理……”
沈青河轉身盯着沈雲,目光凌厲,嚇得沈雲不由得後退兩步。
“孽障,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麼人嗎?莫不是想連累整個沈家都承受無妄之災?莫不是想讓沈家家破人亡嗎?”
“不就是一個鄉下商賈……”沈雲猛然住嘴,他想起今天公堂之上的詭異,又見家中族叔這般說道,整顆心慢慢沉了下去,說不出話來。
沈青河又轉身對潘富一拜,道:“在下謹代表沈家向潘兄致歉,還請潘兄莫要怪罪,沈家必將給潘兄一個交代。”
周知府見此也拿定了主意,拍下驚堂木,道:“現已查明,沈雲狀告潘富之事,純屬誣告。潘富乃忠厚良善人家,國之基石。沈雲此舉,實爲謀奪家財,行不義之舉也。左右衙役,將其杖二十,隨後轟出府衙……”
潘富起身,不等衆人出口挽留,擡腳走出了衙門。此時真值午時,陽光正好,潘富擡頭望天,喃喃自語。
“終究還是朗朗乾坤……”
…………
結局反轉如此厲害,揚州府的大戶人家都打聽事情的內幕以及潘富的背景,畢竟太詭異了,就如同一位壯漢使出全力打向一個孩童,本以爲孩童毫無招架之力,誰知瞬間化作一頭吃人猛虎……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據馬捕頭在百花樓喝醉酒後跟姑娘透露,在審理當日,監察御史梅公博和鎮守太監黃中都向知府大人發話,要他秉公處理……
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秉公處理”是什麼意思,也知道兩位強人的份量,心裡不禁悚然,這位姓潘的商人只怕是手眼通天之輩。大戶人家也開始調查家裡子侄中是否有招惹這位強人的,有的話…先打死!
三日之後,揚州府又傳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沈家二房的長子沈雲,走在街上折無緣無故地折了雙腿。
周知府急忙命馬捕頭和仵作嚴查,卻發現根本沒有太特別的原因。
只是沈公子太倒黴了,走在一座年久失修的樓下時被一羣路過的乞丐撞倒,隨即樓上落下幾塊石料,好巧不巧地砸在沈公子的雙腿上,沈公子當即昏迷,隨後被送到醫館救治。最後人醒了,腿沒保住,三條腿只剩下一條還能用……
消息傳出去,揚州府百姓將信將疑,議論紛紛。揚州知府也將查案的經過和細節,人證物證等等公佈於衆,很簡單的意外事故,百姓不得不感嘆沈公子時運多舛,黴運當頭。
大戶人家中有和沈公子交好的,也被家裡長輩叫到身旁要求遠離沈公子,以免被黴運污染…
事實真相如何,世上兩個人最清楚,一是潘富,二是曹唯。
路過的乞丐是潘富家中留在揚州府的好手假扮,而認了新老闆的於得水早已經在樓上等候,瞅準了摔倒的沈雲,當即砸下,手法嫺熟狠辣,說斷腿就斷腿,讓曹唯忍不住懷疑這位剛在自己手下打工的小弟是不是以前經常做這個。
事情到此已經算是落幕了,若非沈雲起了貪心想要謀奪醉仙釀,怎會鬧出這些事?若是一般人家早已經被他吃得骨頭都不剩了,所以曹唯沒有打斷他所有腿已經覺得自己非常仁義了。
…………
風波平息,曹唯又過上了清閒散漫的日子,唯一的區別是在躺椅上鋪了一整層貂皮,畢竟天氣轉冷,要預防感冒!
生活是平淡的,自從梅御史上次和曹唯談心之後便也沒有管過曹唯,頗有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
曹唯也在窮極無聊中玩出了新花樣,一根細長竹竿,做成中通,一頭對着裝滿葡萄釀的酒罈,一頭對着嘴,再找一位侍女往嘴裡遞葡萄,不貴,只要一百文,生活如此多嬌!
說起來已經離家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紅薯咋樣了,想起紅薯數錢的樣子曹唯心裡就暖暖的,傻紅薯……今天侍女好貼心,往嘴裡遞的葡萄都是剝了皮的,就好像家裡的紅薯一般,身上散發的味道也很像紅薯……
“紅薯!”曹唯嘴裡驚呼,猛得轉頭看過去,只見紅薯雙眼微紅,無限幽怨道:“老爺,你是不是不要紅薯了?”
紅薯說着還流下了眼淚,就好像是一位等候久不歸家的相公的婦人。曹唯連忙從懷裡拿出一條手帕,幫紅薯擦拭淚水,嘴裡安慰道:“老爺怎麼會不要紅薯呢,老爺正要回去呢……”
“老爺,這是我在家丟的那條手帕吧!”紅薯滿是幽怨地看着曹唯。
“哈,這手帕怎麼會在本老爺懷裡呢?好奇怪的說,它好壞,自己往本老爺懷裡鑽,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本老爺自己偷拿的呢!”
“老爺!”
“嗯?”
“我信了你的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