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佩服強者,所以我佩服大人!”豐臣順義指着自己的心,道:“以前是佩服,現在是敬重!”
阿久津慧仔細琢磨這兩個詞的含義,佩服多指同齡人,而敬重更多的則是用在長輩身上。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豐臣順義,他知道豐臣順義一定還有話說。
“以前我佩服大人,是因爲他的謀略,現在我敬重大人,是因爲他的品格。”
豐臣順義又轉身擡頭看着月亮,道:“我雖然不知道你與大人說了什麼,但大致能猜到一些。天下人所求不過一個“利”字,只要分析你阿久津氏族想要什麼,就能把你和大人說了什麼猜出來。
如今千葉氏族將滅,而我又沒有勢力,千葉氏族就像一塊無人看護的肥肉,誰都想吃一口,你阿久津氏族想要圖謀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應該跟大人開了條件,一個我不能開出的條件,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打動大人。剛纔我站在這裡心裡真的很不安,我不知道大人會不會選擇你而放棄我,但是當你對我說了那番話後,我終於把心放了下去……”
阿久津慧好奇道:“爲什麼你會覺得大人拒絕了我?”
豐臣順義微笑道:“因爲剛纔你說的那番話,話裡話外都是在稱讚我,討好我,甚至拿你父親做伐。
只有大人拒絕了你,你纔會來討好我,如果大人真的選了你,你不會與我說這麼多話,你甚至不會看我一眼,你不需要否認,咱們都是一類人,我懂你所想,就如同我懂自己一樣。
所以啊,我開始敬重大人了,因爲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承諾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這類人最讓人安心、放心。
他也是一個可怕的人,因爲這類人心智堅定,不太容易被外力干擾,堅持本心。”
阿久津慧沉默片刻,道:“我父親真的在我面前提起過你……還有,並不是阿久津氏族要圖謀這四座城池,而是我阿久津慧要圖謀。
我想好好活着,不再被氏族束縛,不想被隨意指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你應該明白大氏族中的女人有多可悲,她們除了容貌一無所有,隨時都會被踐踏在地上,卑微如塵土。我這次出來就是想找一個地方或者找一個人,把自己嫁出去,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以後突然有一天與我同牀共枕的不是以前完全沒見過的人。
你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而我,卻是一個不想回家的人,所以我纔想要這個地方,作爲安身立命的……家。”
她上前與豐臣順義並排,道:“你說得對,大人拒絕了我!”
豐臣順義側身看着她,看了良久以後,認真道:“不要回阿久津氏族了,等我重建豐臣氏族後,你來做名主母吧,咱們一起穩定局面,興家立業,等我死了以後,你掌控豐臣氏族,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何?”
阿久津慧失聲道:“你知道自己會死?”
“知道。”
豐臣順義語氣有些苦澀:“大人想要鉗制豐臣氏族爲他做事,爲他斂財,所以纔會幫我。現在我要仰仗大人,所以大人想要什麼我都得答應,但是幾年以後,豐臣氏族慢慢壯大,我還怎麼能接受大人這麼做。
而大人雄才偉略,知道我有野心,又怎麼能容忍我的存在,所以雖然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會是什麼方式,但我知道我一定會死。
這是我與大人之間解不開的結……從你的反應來看,我果然沒有猜錯,大人要殺我,他是個有情人,也是個無情人啊!”
阿久津慧抿了抿嘴脣,神色複雜道:“你不恨他嗎?”
“不恨!”
豐臣順義搖頭,神色變得淡然,道:“如果不是大人,我根本不能重建豐臣氏族,所以我感激他而不恨他,他能幫我復仇即便要我的命又何妨。
你剛剛說得對,一人即是一氏族,只要我還活着,豐臣氏族就不會滅,等我掌控這裡後,我們多生幾個孩子,讓豐臣氏族更大一些,這樣一來即便我死了,豐臣氏族還在。”
阿久津慧看着這個面容滄桑現在卻顯得有些意氣風發的男子,心裡複雜無比。她確實想嫁給豐臣順義,一點點的接近他,然後獲得他的傾慕,成爲豐臣氏族的名主母。
但是現在情況卻不一樣了,她的所有心思都被這個男人猜透了,如同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對方明知道自己有目的地接近他,卻沒有半點抗拒,平靜地有些可怕,似乎說着的都是別人的事,就連生子也是如此。
想必日後即便成爲了夫妻,兩人之間也只是相互利用,沒有半點感情可言。
阿久津慧曾經想過像她這種女人不配擁有愛情,但是當這一刻真的到來時,她心裡有些委屈,有些涼。她兩隻手握在一起,感覺身上沒有半點暖意,身邊這個男人雖然近在眼前,卻好似遠在天邊。
山上的風很大,也很冷。
半晌後,她點頭,輕聲道:“好!”
豐臣順義看着她,臉上笑容更大了,他揹着手慢慢往一個方向走,阿久津慧乖巧地跟在後面。
“知道我爲什麼會選你嗎?不僅因爲你聰明,而且因爲你那句話,你說是你自己想要謀取這四座城池,作爲安身立命的家,而不是爲了阿久津氏族,所以我把豐臣氏族交給你,以後等咱們的孩子長大,豐臣氏族就還是豐臣氏族,而不是別的什麼氏族,不會是阿久津氏族。
大人是個念舊情的,如果他殺了我,就一定不會動我的子嗣,所以你大可放心。孩子沒有長大之前,你不要有別的心思,好好看着這個家,如果孩子有志氣有才能,你就讓他開疆擴土,振興豐臣氏族,如果他不成器,你就讓他守住家業……”
阿久津慧慢慢跟在他後面走,神情漠然,偶爾點點頭。豐臣順義在一座房子面前停了下來,道:“進去吧,千葉野吉就在裡面。”
阿久津慧又點了點頭,對他行了一禮,然後轉身走進房間,不知道爲什麼,哪怕眼前這個人以後會成爲自己的男人,她也不願意與他多待,就好像天冷時要遠離冰塊才能讓身體暖和一些。
豐臣順義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冷峻,一如他看別人時一樣的冷峻。他看見阿久津慧走進房間關上門,微不可見地搖搖頭,然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