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出了西園城。
城門樓上,幾人目送曹唯出城。豐臣順義面色平靜,心裡卻終於鬆了口氣,對他來說,曹唯的離去就如同頭頂的烏雲終於散去了,從此這片土地上才真正由他主宰,這處封地上的大名又姓豐臣了。
這將是新的豐臣氏族,新的榮耀!
想起自己私藏的幾顆火藥彈,豐臣順義心裡就是一片火熱,若是能夠製造出大量的火藥彈,整個扶桑還有誰會是自己的對手,哪怕只能活幾年,憑自己的才能也能一統扶桑,此等豐功偉績,足以與後醍醐天皇媲美。
阿久津慧看着逐漸遠去的隊伍神色複雜,她自以爲自己最大的武器,容貌,在那個男人面前竟然完全沒有作用。
那位指揮使大人不僅強大,而且更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是最好的依附人選,可惜他卻根本沒有瞧得上自己,或者說他從來就沒瞧得起倭人,甚至連自己的未來都是由他而定的。
在阿久津看來,曹唯看似對誰都毫無架子,笑臉相對,其實心高氣傲,瞧不起任何人。尤其是對倭人,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所以在河野本山一帶交戰時搶劫,殺人,燒山,不帶一絲憐憫之心。
阿久津慧握了握拳頭,片刻後又舒展開。五年,自己只需要忍耐五年就會大不相同,那時候豐臣順義所作的一切都將成爲自己的嫁衣!
孫子餘站在鄧輝身後,手裡攥緊了一塊木牌,心底想起曹唯囑咐過的話。
“傭兵衛留下的兩千將士最多再幫豐臣順義鎮守西園城一個月,隨後就要撤出西園城,回到山寨中。豐臣順義多疑,若是停留太久,不僅不能讓他感激,反而會讓他起了猜忌之心……”
“這塊木牌是相良城鬆永氏族鬆永翔一送於本官的,本官經過相良城時會爲傭兵衛鋪一條後路,若是日後豐臣順義翻臉,你們由相良撤走,再由海路回大明……”
“豐臣順義和阿久津慧不可信,回到山寨之後,將士所食所穿不得依賴他們,若是豐臣順義向你們求助,一定要打探好情況再出兵……”
孫子餘往這邊看過來時,正好看見阿久津慧看向自己,臉上笑容淺淺,媚意如絲,眼裡如同有一個銀勾一般勾人心魄。
“大人說得果然沒錯,這女人就是一隻狐狸精!”
孫子餘假意地笑了笑,然後低下頭,站在鄧輝身後,如同毫不起眼的影子,將自己慢慢隱藏。
待出城的隊伍遠去後,豐臣有些忌憚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鄧輝,轉眼就露出了一臉笑容,扭頭與鄧輝攀談起來,他心裡明白現在西園城中兩千將士的指揮者便是這位千戶大人了,日後必不可少的要與其打交道。
鄧輝是個粗人,腰粗腿粗胳膊粗,渾身都是肌肉,因爲他爹是千戶,曾經在護衛徐老公爺時戰死,所以鄧輝才能子承父業做上千戶。當然,心粗不代表傻,全身都是肌肉不代表腦子裡也都是肌肉,豐臣順義的心思他自然也明白。
既然留在了這裡,那就不能與豐臣順義交惡,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好好辦好大人託付的差事纔是正經。
……
……
兩日後,天色未亮之時,十餘艘鉅艦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相良城外的碼頭上。此時相良城門未開,碼頭上也沒有停靠幾艘船。
黃熗站在碼頭上,焦急地往黑暗中看去,他收到消息曹唯就要回來了,所以才趁着夜色將這些船從無人島駛到相良城外。
他心中有些擔憂,若是曹唯有事耽擱了,而天色又亮了,這麼多船引起了本地大名的注意,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馬培哲笑道:“黃老弟不必擔心,大人既然讓我提前回來就已經算好了時間,不會出錯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被人發覺了,難道還能出什麼事不成,你要知道,大人只是不想有事,而不是怕事,大人能夠在河野本山之地橫行無忌,難道還會怕一個小小的相良城不成?
如今大人就要退走倭國,已經沒什麼能讓他忌憚的了,誰這個時候不開眼,必定會遭到大人的雷霆一擊。”
黃熗點頭笑道:“馬老哥說的是,是我思慮不周……”
“黃老弟……”
馬培哲上前拉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道:“大人是貴人,貴人是不會長久地待在小地方的。大人是信任你的,這一點老哥我比你看得更清楚。大人在倭國打下一大片基業絕不可能輕易放棄,一定會發掘出更大的利益,等他回到京師,想要聯繫上倭國,必不可少的需要在海上亦或者是沿海尋找一個主事之人,予以重任,此人…非老弟莫屬啊!”
黃熗面露喜色,他自己私下也有這個猜測,聽到馬培哲這麼說心裡更是安定了,他點頭道:“老弟省得了,日後還請老哥多多照顧!”
“你未必省得!”
馬培哲嚴肅道:“老哥大風大浪見過不少,各種人也見過不少,跟在大人身邊也有些時日,對於大人的爲人也有幾分見地,今日有幾分肺腑之言要與老弟說,老弟聽則罷了,不聽也無妨……”
黃熗聞言,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抱拳道:“馬老哥有話但說無妨!”
“第一,大人是個重情義的,這一點你應該能看出來!”
黃熗點頭道:“不錯,大人愛惜手下性命,不願他們無辜喪命,所以在與敵人交戰之時即便有勝算也不願正面相抗,而是用設伏之計,減少手下傷亡,令人欽佩!”
“所以黃老弟應該就明白,大人是個重情義的,那麼跟大人相處就應該以情誼相托,而非利益相連,日後黃老弟在大人手下做事多想想這句話!”
馬培哲繼續道:“第二,大人並不算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人……這麼說大人或許有些不妥,但是我發現大人就是這樣的人。
你還記得嗎?咱們剛到河野城外的山寨時,豐臣順義私下與大友真義相會,結果大友真義率兵來襲,差點誤了大事,從那以後大人便沒有給過豐臣順義什麼好臉色了,既使豐臣順義再表示親近,大人言語之中也只有交易,沒有情義了。豐臣順義在大人身上好不容易攢的一點情分就這樣消耗殆盡了……”
黃熗沉默片刻,道:“我明白,小錯小過,大人或許可以一笑了之,但是不能犯了大人的忌諱,否則大人同樣也會容不下我……大人跟其他權貴不同,他重情義,是個可以性命相托的人,不會因爲利益而將手下出賣出去,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但是大人眼裡又容不得沙子,出格的事是萬萬不能做的,一旦做了就不能指望大人能夠寬宏大量地再給機會,豐臣順義辜負了大人的信任,這是前車之鑑,我黃熗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會做出同樣的事。
今日馬老哥指點之恩,我黃熗記在心裡,日後富貴了也定然不會忘了老哥!”
馬培哲滿意地點了點頭,黃熗很聰明,一點就透,跟這樣的人交好,日後合作自然也就皆大歡喜了。他還要說話,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大漢跑過來,抱拳道:“指揮使大人回來了!”
黃熗大喜,趕緊下船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