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鬥智鬥狠(三)
在繁華的蘇州城,近百萬人每天都在做鐘擺式運動。大家每天早出晚歸,行色匆匆,任勞任怨,所爲的不過是口吃食。十七歲的秦浩,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秦浩是個苦命的孩子,他家好幾代人都是紡織工,生活十分窘迫不說,還時常遭到工頭的欺壓。秦浩的父親就是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因爲不肯交份子錢被工頭一頓重毆後不治身亡的,當時秦浩還小,家裡有沒什麼過硬的關係,只有背影沒有背景,屬於絕對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父親居然掏出了一塊紅木腰牌,然後十分艱難的指着腰牌上的字對秦浩念道:“錦衣親軍浙江千戶所小旗,武字一千三百拾玖。這是咱家祖傳之物,我們是世襲錦衣衛,但位屬密探,無事不得現身。爹沒本事,浩兒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良機,便可持此牌迴歸錦衣衛。。。”
原來在明太祖年間,錦衣衛在各地各行業都打入了一批密探,具體來說,這些人做什麼都可以,既不領取錦衣衛的薪水,也不得以錦衣衛身份公開行事。如果不是重大事件,他們很多人很可能就是這樣一輩子潛伏。當然爲了保證他們的忠誠,他們的職位是世襲的,只要有腰牌在,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定然是沒錯的。當然作爲下線的他們自然也是有上線的,可是錦衣衛傳承了幾百年,加上倭寇入侵,朝內鬥爭一系列亂七八糟的變故,秦浩他們這家錦衣衛的上線總旗幟和百戶在嘉靖年間就在倭寇入侵的時候戰死了。而秦浩的曾祖父不但沒有去重建聯繫,而且還老老實實的繼續在蘇州做潛伏工作。
也許真的是祖墳風水不好,傳到秦浩父親這輩,不但人丁凋零,而且已經淪爲了藉口混吃的織工了。
織工的待遇是很低,一個成熟的織工一個月三十匹布,可收入卻不足一兩。養家餬口都四十分艱難的事情,所以雖然已經十七,家中尚有母親和三個弟弟妹妹的秦浩卻是無錢迎娶媳婦。而且因爲沒有家族保護,秦浩自然而然是工頭欺負的對象,其中的艱辛不復多言。
今天秦浩又因爲沒交份子錢再次遭到了工頭的毒打,秦浩雖然心中疼恨這個叫於八的工頭,卻不敢還手。只能磕頭搗蒜求饒:“於爺,饒命啊!我家弟弟妹妹多,實在是沒錢孝敬您啊!”
於八卻是根本不爲所動的冷笑道:“你看看這個場子裡幹活的三百多口子弟兄,誰家沒個七難八難的,要是都跟你小子一樣不交錢,那你讓你於爺我吃什麼喝什麼去啊?來啊,把他右手的五個指頭給我弄斷囉,看看以後還有哪個王八蛋敢不交份子錢?”
秦浩驚恐的連眼淚都出來了,卻是被兩個壯漢死死摁住,掙脫不得。
這時恰好進來了兩個持刀的捕快,其中一個領頭的矮胖個子的捕快皺着眉頭道:“我說於八,你小子又在行家法啊?高捕頭讓我們過來就是要知會你一聲,如今可是新總督上任,又趕上新的蘇州知府上任,以前的事情姑且不念,如今行事還是小心爲妙,不然高捕頭可就要公事公辦了!”
說完兩個捕快就很是囂張的走了,臨走的時候順帶還各拿了於八三兩銀子的孝敬走。
於八對着他們的後背恨恨的吐了口口水後,又看了看被驚嚇的面孔都扭曲了的秦浩,他很是心煩的擺擺手道:“放了這小子,讓他滾蛋!算你運氣好,記住了,下次再不交數,老子一定把你沉到河裡喂王八,滾!”
秦浩看着於八等人離開的背影,努力挪動着自己遍體鱗傷的身子靠向牆根,他想做起來,可這很困難。這時素日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工友孟九一陣小跑過來幫手扶起秦浩,然後嘆了口氣道:“要不你還是把份子錢交了,他們這幫子人真的是什麼都做的出來的!”
秦浩苦笑一下,等身上的疼痛緩解了一下,才努力起身回家去了。他每月的工錢都是直接去米鋪換了米,爲得就是能躲掉份子錢。家裡除了自己做織工賺點錢外,就只能靠母親縫縫補補有些進項了,可下頭三個弟弟妹妹總是要吃飯的。
秦浩帶着傷回到了家裡,母親正在油燈下縫線,一邊縫一邊道:“浩兒回來了,快去吃飯,你昨個買回來的一石米(一石約等於一百八十八斤)我用半石換了一石的雜糧,想來這個月你弟弟妹妹多少是能夠吃飽的,娘再勤快些,多攢些錢,過幾年就找東街的王婆給你說個媳婦。”
秦浩努力忍着疼,所以沒有應聲,母親一擡頭,接着油燈看了秦浩一眼,卻見自己的兒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很是驚訝的道:“浩兒,你受傷了,和人打架啦?”
定是兒子在外頭惹事了,母親憤怒了:“浩兒,當日你在你爹爹墳前是怎麼起誓的,不和人打架,不招惹事端,這才幾日啊,你就在外面惹是生非,你不知道這一家人生計艱難嗎?”
說着說着母親忍不住哭泣起來,秦浩被唬得連忙跪下來認錯。。。
在離秦浩家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獅子林的一個閣樓裡,復社的幾個主要人物在這裡發生了十分激烈的爭吵。
張溥、張採、陳子龍、吳昌時、顧夢麟五人代表整個復社來到蘇州策動“倒張”。但現在張振嶽還沒倒,他們內部就出現了分歧。
“天如,我們“到張”,是光明磊落之事,爲的是這大明的江山社稷,爲的是這大明的黎民百姓,來蘇州之前本就說好了來尋那張振嶽可是天如你爲什麼要去和於八這樣的江湖惡人勾結,要和他們爲伍,莫非我們倒張是存了私心不成。”陳子龍一身浩然正氣的嚷道。
張溥面色鐵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陳子龍的責問。到是張採和吳昌時勸說道:“臥子兄不必如此生氣,天如兄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陳子龍見張溥不語,怒極笑道:“如此行事,我陳子龍無心爲之,當返家居之,還請諸位勿怪。”
說罷盡然揚長而去,顧夢麟嘆息一聲後道:“我去追臥子”,隨後拱拱手也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