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就是最好虛名的性子,只是以前以爲揚名立萬衆人景仰就是人生巔峰,從來沒想過百世留芳的問題,能在族譜上除了名字之外還有個豆腐乾大的小傳,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最新最快更新
而現在柳鵬卻告訴他,只要出足了銀子就能印一本與陳大明本人相關的書籍出來,那陳大明自然是激情無限立場堅定,第一時間就答應幫谷夢雨出面鎮場了。
事實證明,陳大明確實是個言出如山的好漢子,而現在他也要求柳鵬實現當時的承諾:“銀子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不知道該怎麼操作了?”
柳鵬之前已經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了,他當即說道:“刻本印書,那都是好辦的,只要有銀子,紙張、筆墨、刻板、刻工都有現成的,登州印不了,我們就到省城濟南去找,省城沒有,我們去北京、南京去找全天下最靠譜的工匠,就是這書該怎麼寫,還得陳班頭您跟我們好好說!”
陳大明還真不知道這書該怎麼寫,他搖了搖頭道:“省裡府裡的老爺,他們是怎麼寫書印書的?我就照他們的路子來一套就行了。”
柳鵬當即說道:“省裡府里老爺的路子,我們是絕對學不來的!”
看到陳大明有些不解,谷夢雨趕緊說道:“那些官老爺出的都是一整套文集,只要把平生所寫的詩詞、政論、書信、奏摺收進去,就是一套完整的集子了。”
陳大明趕緊搖頭道:“那確實是沒法學!”
陳大明爲人極精明,但是識字着實不多,看三國演義他還特意請人挑了一個俗字最多又帶繡本的版本,但還是有好多字不認識弄不明白,得專門請人幫忙認字才能看得下去。
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可能有什麼詩詞、書信、題奏之類的文章留存。
陳大明當即問道:“既然大老爺的路子學不來,那還有其它辦法沒有?”
柳鵬當即說道:“我跟夢雨特意商量過了,要不要就幫陳叔叔出一本小傳,可惜陳叔叔雖然有驚人偉業,但許多事蹟實在難以着筆,若是落筆下去難免就生起些事端,可是這樣做,書這就顯得太單薄了,而且不管多單薄的書,只要印出來,還是太顯眼了。”
柳鵬說得很文雅,但是陳大明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陳大明雖然幹過許多被人交口讚歎的壯舉,但是其中見不得光的髒活太多,不方便也不適合在書中寫出來。
若是真是寫出來,說不定會引來無窮後患。
更重要的,現在陳大明自費印書的適當時機與場合,陳大明只是一個小小的吏員,可是縣裡的知縣、縣丞、主薄都沒出過書,他一個小小的吏員居然能出一套書,這些大老爺的顏面何存啊!
金盆洗手之後,纔是最合適印書出書的時機,但是柳鵬之前也跟陳大明講過,等他退下來,即使能出書,也只能出個薄薄的小冊子。
如果柳鵬一開始就跟他講清楚,即使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陳大明或許會非常滿足。
但是現在柳鵬已經把陳大明的胃口給吊起來了,陳大明當然不能滿足於這麼一層薄薄的小冊子,當然出一套能讓自己流芳百世的大書出來。
“柳賢侄,銀子我是已經全部備好了!”陳大明當即說道:“要多少有多少,如果銀子不夠,我再想辦法幫你去籌措,反正縣裡熱心公益的人家不在少數!”
對於陳大明來說,他跟多數吏員已經一樣,現在已經撞上人生中的天花板。
在吏員這個階級基本已經是升可無升了,頂多是平調而已,若是再往上就做個雜官了,但是由“吏”升成“官”,這一步太難走,難度不比連中三元低多少。
因此現在的陳大明注重的也就是身前身後的一點虛名而已,所以柳鵬剛一提出了印書的事情,陳大明就覺得自己要瘋了,才幾天功夫已經備足了銀子。
如果銀子不夠,他也有辦法,反正只要他一出面,自然就有很多“熱心公益的人”出來捐錢捐物。
現在陳大明就等着柳鵬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柳鵬果然不負所望:“陳班頭,我前幾天跟您提過這事,但當時想法還很不成熟,後來回來好好想了想,覺得事情雖然難辦,但是卻有一條兩全其美皆大歡喜的羊腸小徑。”
陳大明問道:“什麼路子?要打通什麼門路。”
柳鵬當即說道:“不需要什麼路子,想必陳叔叔也知道,直接印書寫傳記,現在是肯定不成的,而且就是印了陳叔叔的年譜傳記出來,大家也未必會看。”
陳大明在黃縣是大人物,但放在整個大明就是螻蟻都不如的小人物,即使是在黃縣這一畝三分地上,再過三五十年,又有誰能記住陳大明的名字,又有誰對陳大明的生平感興趣。
陳大明覺得柳鵬說得很有道理:“柳賢侄說得字字在理,那麼有什麼好辦法可以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柳鵬繼續說道:“陳叔叔應當知道現在印行最多流傳最廣是什麼書?”
陳大明當即說道:“應當是時文集子,省裡府裡每年都要下文查抄各類時文集子,但是沒人把這當作一回事。”
時文就是大明版的高考複習突擊材料,現在是時文最流行的時代,大家根本不去讀《四書大全》、《五經大全》這些原著,而且是直接去背誦時文。
而且背時文的效率很高,只要把時文倒背如流,就很有可能中秀才中舉人甚至是中進士,大明朝甚至有背時文照抄文章得中會元的例子。
因此大明也屢屢有查抄時文的命令,只是廣大科舉之士對時文的需求太過迫切,查抄的命令最終都只能流於形式。
而且圍繞時文已經形成一條產業鏈,每年都有很多種時文集子被印行出來,然後又有很多書坊專門出售各種時文,更有名師評點教導時文,根本查不勝查。
因此陳大明問道:“時文選集這東西跟我應當沒有什麼關係吧,讓我印時文集那肯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