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叫人話?趙顯星氣得就想要動手打人了,可是看到柳鵬身後十幾個全副武裝披刀掛劍的山東大漢,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至於下面的倉攢、鬥級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雖然有人已經給柳鵬遞了投名狀,但是趙顯星終究是倉大使,是和豐倉的主官,而柳鵬只是署職倉副使而已。
但是柳鵬不但帶了大隊人馬來逼宮,而且他還把楊廣文請了過來,楊廣文雖然只是驛丞,卻也是個正正經經的官身,再加上他在黃縣沿路出掛出來的幾十級人頭,大家沒人敢同柳鵬正面對着幹。
誰敢同柳鵬正面對着幹,但是不支持趙顯星也不好,大家一時間覺得處於兩難的地步。
倒是那個嚇得吐出來的小鬥級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他繼續說道:“小人周榮,本是青州人,知道柳少英明神武,親眼見過柳少在青州道上斬落上百級人頭,那個時候連兵備道大人、知府老爺都沒有柳少威風,更不要說姚廠公只信得過柳少一人,柳少又有司禮監與錦衣衛的門路,所以柳少來了和豐倉,是莫大的好事,咱們大夥都能過上好日子!”
柳鵬還真沒想到這個周榮居然是青州人,居然還知道自己在青州的那些事蹟,他不由點了點頭,而這個時候又有人插話說道:“是啊,陶知府特別看重我們和豐倉,所以才讓柳少過來坐鎮和豐倉,以後咱們和豐倉誰敢不聽柳少的話,老子一刀剁了他!”
聽到這話趙顯星幾乎氣歪了鼻子,只是下面這幫倉攢、鬥級一聽這話,趕緊改口:“以後咱們都聽柳少的話!”
“咱們和豐倉以後柳少當家!”
“不不不,柳少說了,大事由趙大使負責,小事由柳倉使主持!”
“是啊,以後咱們辦事都得請示柳倉使!”
趙顯星也知道爲什麼柳鵬能一路殺到自己的公廳,中間沒有任何抵抗或是衝突,就是因爲剛纔表態的這位邱倉攢。最新最快更新
和豐倉的人員設置和州縣差不多,一員倉大使加一員倉副使,這是有官身的人物,接下去就是五員倉攢,等於是縣裡的吏員,再往下就是鬥級十四個,這本來是雜役的位置,只是實際運作之中,這十八個鬥級與三班的正身正役差不多,成爲了具體負責管理的中層幹部,下面纔是幾十號真正幹活的雜役。
開始給柳鵬帶路的是劉鬥級,現在又有周榮周鬥級表態支持柳鵬到任,但兩個小小的鬥級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波,他們在趙顯星眼裡不過是個無關輕重的小人物,可是邱雲飛邱倉攢就不一樣。
邱雲飛是正正經經的倉攢,從他爺爺那一輩起開始就在和豐倉辦事了,真正的地頭蛇,手下有一幫小兄弟,雖然趙顯星是倉大使,但是趙大使最強勢的時候也沒把邱雲飛徹底打壓下雲,恰恰相反,邱雲飛還時不時找給他點麻煩,現在乾脆引狼入室,跟柳鵬這個無恥小人勾結在一起。
趙顯星可以說是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他也知道正是因爲邱倉攢一反水,整個和豐倉的人心才亂了,因此他不由作最後的掙扎:“邱雲飛,你好自爲知,你要明白,我纔是和豐倉大使!”
柳鵬毫不客氣地插嘴說道:“是啊,我知道趙大使纔是和豐倉大使,所以才說了大事您作主,小事由我幫忙把把關,什麼收糧放糧的瑣碎事務,就由咱幫忙辦了,怎麼?趙大使你不服氣?”
說話間,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山東大漢已經拔出刀劍來,寒光閃閃盡是殺氣,似乎隨時會把趙顯星斬於劍下,而周榮周鬥級已經如同女人尖叫起來:“趙大使,趙老爺,你趕緊說個客氣話,柳少帶隊在青州可是斬了好幾百人,殺得人人滾滾,連咱們青州府的孔推官都下車來拜見柳少,這都是我親眼看見。”
別的事情趙顯星都沒有什麼感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頭滾滾,趙顯星也不明白,但是周榮說起孔推官,趙顯星卻是不由一個激靈。
推官可是大人物,他都向柳鵬低頭,自己放下身段服個軟,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旁邊的邱雲飛邱倉攢繼續恐嚇趙顯星:“趙大使,你得多爲家人考慮啊!”
趙顯星只覺得頭上被澆了一頭冷水,不!何止是一頭冷水,簡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他是陝西人,按道理不應當來山東來任職,即使不在陝西本省任職,也應當在鄰省任職纔對,結果選官的時候被人坑了一回,淪落到登州來當倉大使。
雖然不是赤手空拳來登州,但也是帶了好幾個親戚朋友來登州上任,又在登州找了一個小老婆,正因爲人生地不熟,所以纔不能在登州打開局面徹底掌控和豐倉,柳鵬更是十分強勢地直接殺進和豐倉,把和豐倉的好處全部拿走了不說,現在還拿家人來威脅他。
這些都不是官場上的規矩,但是人家有本錢玩這樣的橫行霸道,有本耐打破官場上的潛規則,之前趙顯星已經聽說過,這位柳鵬能當黃縣半個家,手上有着好幾百人的強大武力,甚至還有宮裡京裡的門路,完全可以不把趙顯星放在眼裡。
自己若是敢於跟柳鵬對着幹,自己是從九品的倉官,自然可以保全自己,可是自己帶到登州的這幫親威朋友,或許就會有什麼天有不測風雲,甚至被活活弄死,柳鵬若是狠下了決心,說不定直接弄死自己這個小倉官,到時候丟下老婆孩子不說,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一想到這樣的可怕結局,趙顯星終於決定放低身段,他說道:“柳副使,明府大人說了大事由我決斷,小事由你主持?”
“確有其事!”柳鵬當即答道:“莫不成趙大使要當面質問明府大人?”
趙顯星當然不敢當面去質問陶知府,他當即說道:“那好,以後和豐倉的大事由我來定!”
這就是服軟了,柳鵬笑了起來:“小事都由我幫忙照看着,趙大使果然是聰明人,不知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趙顯星繼續看了一眼這幫倉攢、鬥級,都是一羣牆頭草,現在都已經成了柳鵬馴服的走狗,個個低眉順眼,唯恐柳鵬不開心,而趙顯星也有自己的要求:“柳少,我帶到和豐倉的人不能動!”
“沒問題!”柳鵬當即答應下來:“趙大使帶來的人,我怎麼敢動,這件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
趙顯星繼續說道:“我一年正俸是六十石本色。”
實際趙顯星這話有些水分,雖然在外從九品的正俸是六十石米,一個月是五石米,但是本朝早就在這個基礎大打折扣,又是折色又是折鈔,實發頂多只有四十石而已。
只是一個主管和豐倉的倉官一個月正俸最多隻有五石米,實發甚至只有三石左右,這簡直可以用笑話來形容,這點米糧養活一對生活品質有點要求的小夫妻都有點困難,何況要養家餬口拖家帶口的倉官,三石米的正俸恐怕真要餓死人了。
就象現在趙顯星到登州,帶了八個家鄉的親戚朋友一起同行,又在登州養了一個外室,若是一個月只拿三石米,他非得餓得皮包骨頭不可,所以若要日子暢快,非得撈外財不可。
但是現在他被逐出和豐倉,那麼首先就要保證自己的官俸不縮水,只是在這一點上,柳鵬倒是格外好說話:“趙大使是要辦大事的人,錢糧不夠怎麼能辦大事,這事包在我身上,該有的好處一文錢一粒米都不會少。”
雖然沒說具體的待遇,但是大家都說柳鵬說話一定算數,趙顯星倒是放心不少,而這個時候就聽有女人說話:“趙大使,還請麻煩你跟我夫君好好講一講,咱們和豐倉到底有多少米麥,存於何處?新麥多少,陳麥多少?黃豆多少石,綠豆多少?正米多少,耗米又有多少?”
聽到這話,趙顯星就知道遇到了內行人,他看了一眼,正是一個我見猶憐的麗人,只是固然是美到極點了,但一看就是算盤珠子精通到了極點,他當即問道:“是谷家谷夢雨小姐?”
雖然一直呆在和豐倉,可是趙顯星也聽說過這位谷家大小姐的英名,知道這位谷小姐可是整個登州府首屈一指的大人物,都說谷家是金山銀山,不知道有多少家業,甚至有一種傳說在和豐倉內廣泛流傳,都說“北山谷,和豐倉”,說是北山谷家的存糧可以與和豐倉比美。
這種傳說,趙顯星當然是不相信,和豐倉是府倉,一年進進出出的錢糧幾十萬石,谷家的家業再大,也不可能與和豐倉比美,但是光從這樣的傳說就可以看出谷家的家業何等驚人。
現在柳鵬把谷夢語都請出來了,趙顯星只能認輸了:“是額數,還是實在數,或是真正的實在數!”
和豐倉向來是有兩本賬,而且這兩本帳都有額數與實在數,而且數字差距極大,而且錯綜複雜,若是一個外行人來主持和豐倉,即使趙顯星帶着他親自走一趟和豐倉,還跟他儘可能講解清楚,他仍然是雲裡霧數,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