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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什麼。”
朱元璋幽幽開口,語氣冷的有些嚇人。
寶祥不敢耽擱,便將當日之事悉數奏稟。
“鄭國公常茂言‘殿下無須介懷,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諸位可知當初允熥剛出生時抓的什麼,那小子,抱起太子爺的金印就撒了歡,明明拿不動還一個勁的護在懷裡傻樂,這臭小子,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龍子龍孫了’”
朱元璋的臉色越來越冷峻,呵呵着笑了兩聲卻是什麼也沒說。
寶祥硬着頭皮接着說道。
“就在鄭國公說完之後,吳中侯突然發作酒意,意欲侮辱宮娥,卻是將樑國公撲倒在地,場面一度混亂,太子殿下命人將吳中侯拖離,而樑國公則也撞了後腦,昏睡過去。”
朱元璋一聲不吭,許久後才言道。
“常茂說完之後,藍玉沒支持嗎。”
“沒有。”
“真沒有?”
寶祥又仔細看了一遍情報,確鑿說道:“沒,樑國公被吳中侯撲倒後便昏睡了過去,沒有說任何話。”
朱元璋閉上眼睛,許久後纔開口。
“回京。”
“啊?”寶祥先是一愣,而後連忙言道:“是,奴婢這就下去安排,要通知通政使司嗎。”
“給標兒說一聲就行,不用通知京畿了。”
朱元璋言道,就在寶祥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身後,朱元璋冰冷的聲音復響起。
“殺!”
寶祥頓了下腳步,而後言道:“是,奴婢這就安排。”
言罷,快步離開。
朱元璋只說了一個殺字,殺誰?
原因又是什麼?
沒人知道。
但寶祥久伴御前,心裡卻如明鏡一般。
朱元璋的情緒波動出在哪裡,自然就是打算殺誰。
至於原因,寶祥纔不在乎原因呢,老朱想殺誰,他就只管把刀遞過去就行。
御駕說走就走,只過一夜,朱元璋便動身迴轉金陵,不打招呼、亦不通知地方。
就這般,御駕一路自鳳陽抵至金陵。
“兒臣恭敬父皇金安。”
金陵城外,朱標率文武百官悉數趕至,迎駕城外二十里。
朱元璋滿面笑意扶起朱標。
“吾兒甚是英武。”
誇耀了朱標一句後,朱元璋才面向百官,臉上的笑意收了大半。
“都平身吧。”
百官揖禮作罷,各歸本位默不作聲。
朱元璋自人羣中走過,先是停在了藍玉面前,但什麼話都沒說,復又走到常茂面前依舊無言,只等到了陳雲甫面前纔開口。
“朕聽說你前段時間喝醉了?”
“臣萬死!”
陳雲甫不假思索跪下來,惶恐不安道:“臣放浪形骸,犯下失言、失行、失德之罪,伏請陛下降罪。”
朱元璋默聲看着,就這麼一直看着,知道陳雲甫已經打起哆嗦、汗如雨下才離開。
這一次朱元璋來到了詹徽面前。
“朕離京多日,京中如何?”
“回陛下,皇太子殿下監國有方,諸事順遂,爲陛下賀。”
“甚好。”
朱元璋滿意點頭,復歸車輅,自陳雲甫邊上經過的時候撂下一句。
“起來吧。”
後者起身,只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御駕在京外未做任何耽擱便直入京城,朱標引着百官隨後。
“明日皇爺回京,奉天殿大朝,百官各歸其值。”
等送御駕進入皇城,一名小太監在承天門外唱詞,諸文武官員隨之而散。
“吳中侯、吳中侯?”
董倫看到陳雲甫遲遲未動,好奇的湊上前問話,卻發現後者此刻竟然在不停的顫抖着?
“啊!”
陳雲甫恍然驚醒,不僅面無血色更是嘴脣不住發抖:“本侯昨日惹了風寒,不便久耽,告辭。”
言罷,陳雲甫二話不說便登上韋三的馬車揚長而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
董倫摸不清頭腦,左右四顧,只見百官各個談笑如常,五軍都督府一衆將帥也是攀談甚歡,常茂侃侃而談,而藍玉卻不知所蹤。
皇城外的無甚好說,只說宮內,朱標送朱元璋進到幹清宮,作揖問道。
“父皇怎麼突然回來了?”
這次朱元璋的突然回京確實太過於突然,招呼連通政使司都沒打,故而朱標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咱再不回來,大明還是咱的大明嗎!”
朱元璋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得朱標連忙跪伏,不明所以。
“父皇此話從何說起、兒臣惶恐!”
難道是因爲自己監國的過程中犯了什麼僭越的罪過,讓朱元璋覺得自己的皇權受到了威脅?
一念至此,朱標遍體生寒,頓首呼道。
“兒臣、兒臣不知父皇此言何意,但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伏請父皇降罪。”
“汝無罪,緣率百卿罪之!”
朱元璋驟然怒喝一聲,鬚髮皆張。
站在身後的寶祥連忙擺手,幹清宮內一衆跪伏的宮娥、太監迅速退場,負責看守的錦衣衛也是離開,在幹清宮外肅然守衛。
朱標驚恐擡頭,又帶着迷惑。
這都什麼和什麼?
“當年,東宮無妃,呂氏端良,朕立之,汝有怨言乎?”
朱標額首冒汗,應道:“聖明無過父皇,兒臣年幼,內宮豈可無首,呂氏端良恭孝,表率六宮正矣。”
“既然無怨,何故行兵諫?”
朱標差點被這一句活活嚇死,嘴脣瘋顫,面色蒼白。
只見朱元璋走下金椅,指着朱標怒喝道。
“若非陳雲甫,汝欲成李世民耶!”
會說話咱就好好說,當謎語人很有意思嗎?
反正朱標是越聽越迷糊,越迷糊越害怕。
朱元璋說的話實在是晦澀難懂,以至於朱標根本聽不懂,可聽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元璋說的話太嚇人了!
什麼兵諫、什麼李世民!
我朱標什麼時候打算率兵造反了?
“常茂該死、諸卿官該死!!”
朱元璋咆哮如雷,怒不可遏:“朕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一羣家奴橫加置喙了!”
朱標猛然擡首。
這一刻他瞬間明白了朱元璋話裡話外的意思。
當年,常氏罹病而亡,東宮無妃,朱元璋言‘吾兒豈可爲無後之帝?’遂立朱允炆生母呂氏爲妃,言及端良恭順,表率六宮,可正之。
自此,本爲庶子的朱允炆搖身一變成了嫡長子,而朱允熥則從嫡子變爲庶子。
但正兒八經的嫡子是朱允熥啊!
看看朱允熥的孃家勢力吧。
鄭國公常茂是朱允熥的舅舅、藍玉是朱允熥的舅姥爺。
如果不是常氏病亡,誰也不會誰也不夠資格搶朱允熥太孫之位!
但偏生常氏她死了啊,她死了,難道就因爲一個常茂、一個藍玉,朱標登基改元之後就不立後了?
這天下到底是朱元璋的天下,還是常茂、藍玉的天下!
“朕敕呂氏爲汝妃,與其是否端良恭順並無原因,而因這江山,是咱朱家的江山!”
朱元璋眸子裡殺意瘋狂涌動:“咱早晚會死,江山早晚是你的,改元之後,難道讓你沒有皇后嗎!”
承繼之君若是沒有皇后,那登基詔書怎麼寫!
“咱扶正了呂氏,汝心不忿還是常茂不忿?”
朱元璋負着手,不住的冷笑:“允熥亦是咱孫子,咱如何不愛,如若允熥有才,咱亦會慮之,但這是咱考慮的事,他到處去說允熥如何是存的什麼心?”
蹲下身子,朱元璋掐住朱標肩頭,目光冷的如一把刀。
“你想說咱錯了還是想逼着咱立允熥爲皇孫?”
朱標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起來。
“爹”
此時此刻,朱標淚如雨下,驚惶道:“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一切,都聽爹的。”
這聲爹讓朱元璋頓時破防,他鬆開手,面上肌肉猛烈抽動起來。
“是咱想多了、是咱想多了。”
念着這話,朱元璋又猛然斷喝一聲。
“常茂該死!朕必殺之!!”
朱標不可思議的擡起頭,而後哭求道:“不可啊父皇,不可啊父皇,茂乃開平王之子,更是爲國朝履立戰功,無過無錯,不可加害啊。”
“無過無錯?”朱元璋低笑,那笑聲冷的讓人毛骨悚然。
“都開始替朕想着誰可爲太孫了,那奉天殿這把椅子,讓給他坐吧。”
朱標啞然,只是瞪大雙眼,失魂落魄。
當朱元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便知道,誰也勸不住朱元璋了。
就是因爲那日一句酒後妄言,常茂爲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