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切割,斷絕後路
永樂二十一年,三月初六。
馬什哈德。
在簡笑原本的想法中,冒着大雪前進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因爲大雪不僅會讓行軍的速度變慢,也會讓消耗加劇。
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人。
這種氣溫,這種天氣,哪怕是訓練有素的世子護衛都不一定能頂得住,更何況朱瞻壑還帶上了一批最新來到巴里黑,並不知曉虛無之地下面有什麼的災民。
然而,現實和簡笑的預想恰恰相反。
年前,朱瞻壑下令出發,從巴里黑向西南而行,順着一郎高原的腳底,繞了個小遠,來到了馬什哈德。
一路上,只有低氣溫,沒有風雪,也沒有什麼困難。
因爲,馬什哈德的北方、巴里黑的西方,是後世著名的卡拉庫姆沙漠。
說卡拉庫姆沙漠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換個名字,再加上這座沙漠裡的一個著名景點,那就有很多人知道了。
黑色沙漠中經久不息的地獄之門。
沒錯,就是那個1971年因爲勘探時鑽到了一個天然氣巨坑,科學家因爲害怕含有有毒氣體就決定用火攻,結果導致其一直燃燒了五十年都未熄滅的地獄之門。
今年氣候反常,卡拉庫姆沙漠裡也下雪了,但沙漠之所以是沙漠,就是因爲蒸發量遠大於降水量。
……
因爲絕收,再加上之前朱瞻壑在巴里黑收納災民的舉動,這馬什哈德早就已經是一座破敗之城了。
因爲卡拉庫姆沙漠的原因,馬什哈德成了災民們前往巴里黑的唯一途徑,這也就導致了這座並不以耕種,反而是以商業爲主的城池也徹底破敗。
沙哈魯從來都沒有對朱瞻壑的所作所爲視若無睹,除了調集軍隊,他還從各方面阻撓災民前往巴里黑,這自然就包括了馬什哈德這座處在隘口上的城市。
只不過,憤怒的災民衝擊了這座城市,讓這座城市徹底成了一座空城。
“殿下,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簡笑和祝三鳳站在朱瞻壑的身後,滿面憂色。
原本他們就不太認同朱瞻壑這個遷移的決定,但不認同歸不認同聽從朱瞻壑的命令向來都是他們的第一準則。
而來到這裡後,他們的憂慮就更重了。
“不就是因爲沒有繳獲嘛,不至於。”朱瞻壑擺了擺手,臉上帶着笑意。
佔領巴里黑的時候,朱瞻壑從守城的將領那裡繳獲了大量的糧食,其中還包括帖木兒帝國準備的賑災糧。
這也就是爲什麼朱瞻壑敢挺進巴里黑,然後等待補給線建成的原因了。
整個明軍隊伍中出了朱瞻壑外沒人知道,帖木兒帝國的都城最開始並不是撒馬爾罕,而是巴里黑。
作爲曾經的王都、如今的陪都,再加上地靠阿姆河,巴里黑自然是富庶無比的。
但馬什哈德不一樣。
馬什哈德的北面是卡拉庫姆沙漠,南面是一郎高原,這就導致了馬什哈德並不是一個耕種之城,反而依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成了一個商業之城。
作爲一個商業之城,這裡的錢財可能比較多,但糧食一般也不會很少,尤其是在這種絕收的大環境下。
但是,變故就是災民,這就導致了馬什哈德被衝。
可是,朱瞻壑從來都不是一個魯莽之人。
“看看。”朱瞻壑將一封密信丟到了簡笑的手中,仍舊是滿臉笑意地看着這個破敗之城。
“這……”
僅僅幾行字,簡笑很快就看完了,在把信交給一旁的祝三鳳時,他臉上的震驚之色也被朱瞻壑和祝三鳳盡收眼底。
“燒了吧。”朱瞻壑擺了擺手。
祝三鳳聞言,將手中的信丟入了火盆之中。
密信上就寫了一件事情:遠洋寶船隊於幼發拉底河進入,直達巴個(格)達。
這是在出發之前,朱瞻壑在巴里黑得到的情報。
這是鄭和的第六次下西洋了,於永樂十九年的正月出發,歷史上應該是在去年八月的時候就返回應天了。
按照歷史來說,這是鄭和在永樂年間的最後一次下西洋,下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要足足等上八年。
鄭和爲什麼沒有如期返回,而且還得知了自己正在進攻帖木兒帝國?朱瞻壑不知道,不過他猜測應該是鄭和在刺撒、阿丹、祖法兒和忽魯謨斯等地,從災民或者是當地人的口中得知的。
畢竟,絕收這事兒太大了,再加上去年也正好是朱瞻壑兵發帖木兒帝國的時候。
鄭和是不是有着其他的想法?還是說就是單純地想要爲大明開疆拓土盡一份力?
朱瞻壑不知道,但他並沒有摒棄鄭和不用,反而是讓他自忽魯謨斯轉道進入幼發拉底河,在進入巴個達之後轉陸路,一路向北直抵裡海,將沙哈魯徹底孤立起來。
“那……世子殿下,我們是不是該有所行動了?”
原本,簡笑只是不安而已,但在得知了鄭和的事情之後,簡笑就徹底坐不住了。
“我們不能……”
話語聲戛然而止,起因是祝三鳳在背後扯了一下簡笑的衣角。
“沒事兒,用不着忌諱。”朱瞻壑詫異地看了一眼簡笑,也看到了祝三鳳的小動作。
“你們不就是不想讓鄭和把功勞給搶走了嘛,我知道,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
說着,朱瞻壑又從袖兜裡掏出了一張紙,只不過這次不是信了,而是一張輿圖。
“簡笑,行軍路線和沿途取補給的地方我已經給你標明瞭,伱最終的目的地就是加茲溫。”
加茲溫,地處裡海南岸,距離馬什哈德足足有兩千裡之遙,雖然有成熟的商路,但想要抵達那裡並非易事。
但是,簡笑卻毫不猶豫地接了下來。
“殿下放心!別的事情簡笑不敢說,但這件事,簡笑一定幫您辦的妥妥的!”
簡笑一向穩重,但這次,他的臉上卻有了幾分激動之情。
不只是簡笑,就連旁邊的祝三鳳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三鳳,你還是安生點兒吧。”朱瞻壑猜到了祝三鳳的想法,笑着說道。
“我知道你也想去,不過簡笑一人就夠了,而且我會讓他帶上昆扎西,所以你就只能留在這裡了。”
“畢竟,前方,怕是沒有人比你和簡笑更熟悉的了。”
祝三鳳和簡笑聞言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對方,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大仇即將得報的期待。
當年,他們返回大明的時候,他們憑着大明使臣的身份,順利的在忽魯謨斯下船,向北抵達了黑海沿岸。
自黑海出發,進入地中海,去南美洲,然後返回。
當年,他們自知不可能在忽魯謨斯等待鄭和船隊,所以就從黑海登陸,一路順着加茲溫-木鹿-撒馬爾罕一線,最終從加茲尼進入德里蘇丹,返回大明。
過了馬什哈德,就是當年他們走過的路了,這條路,他們不僅無比的熟悉,還能……
報仇。
——
帖木兒帝國,大布(不)裡士。
鄭和看着面前海馬形狀的烏魯米耶湖,心情卻極爲的沉重。
他在忽魯謨斯,自災民的口中得知大明的皇孫朱瞻壑正在巴里黑賑濟災民的消息,立刻就猜到了朱瞻壑的目的。
畢竟,朱瞻壑一直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人。
在世人的眼中,朱瞻壑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不僅是大明的殺神,更是一個四處尋釁的戰爭販子。
想來也是諷刺,當年朱瞻壑從徵草原、南討交趾、東征倭國的時候,人們將朱瞻壑看做是救世主,看做是整個大明活得最通透的人。
因爲自大明立國開始,就沒有一個人能像朱瞻壑一樣,真正的做到雖遠必誅。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也隨着朱瞻壑的征伐之路遠離大明,人們對朱瞻壑的印象就從一個普通百姓的救世主,變成了一個只知道打仗的暴虐之徒。
看起來,這種轉變很不可思議,但實際上,這很正常。
之前人們擁護朱瞻壑,是因爲朱瞻壑打的都是曾經欺辱過他們的人。
草原、交趾、倭國,無一不是曾經進犯過大明的人。
但是後來,暹羅、南掌、高棉、德里蘇丹,以及現在的帖木兒帝國,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太遙遠了,遙遠到他們甚至有一些國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就不會感激朱瞻壑了,反而覺得連年的戰爭消耗了太多的人口、糧食和各種輜重,他們將朱瞻壑的這種做法看做是負擔。
所以,朱瞻壑從來都沒有指望過會有人理解他。
哪怕,他征討暹羅南掌等國時用的是烏斯藏都司的人。
哪怕,他的糧草輜重從不在大明調取,都是從雲南以及中南半島調取,和那些人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哪怕,他進入德里蘇丹幾乎沒有用到任何的將士,也沒有任何的損失。
但是,人們依舊不理解,也不去理解他。
況且,就算是他們知道朱瞻壑從來都沒用用過他們一分,也不一定能夠理解朱瞻壑。
比如,鄭和。
他知道朱瞻壑除了在草原和倭國之外,幾乎沒有用到朝廷的任何補給,也知道朱瞻壑在拿下德里蘇丹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損失。
但是,他仍舊不理解朱瞻壑。
原因,是朱瞻壑那七載的籌謀。
鄭和發誓,他從未見過如此悲慘的景象。
赤地千里,易子而食,在如今的帖木兒帝國,這都是最常見不過的景象,甚至還有更難以讓人接受的。
鄭和不理解,甚至覺得朱瞻壑有些可怕,如果他能做主,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選擇支援朱瞻壑。
但是沒辦法,朱瞻壑是大明的皇孫,是大明未來的吳王,他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但他知道了。
如果不支援,他可以面對自己的內心,但在回去之後,他無法面對朱高熾。
因爲他知道,如果朱高熾知道這件事情的話是一定會讓他支援的,最起碼也是先和朱瞻壑會合,然後勸朱瞻壑返回大明。
最起碼,返回德里蘇丹。
但是鄭和沒有想到的是,他這種不情不願的舉動,斷掉了一個人的希望,也讓兩個人選擇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