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嘴裡哼着不知名的東西,不知是曲兒還是戲。
他很開心,最近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昨天他被宋大人擢升縣衙的捕頭。也是在昨天,他中意的女子終於答應嫁給了,定了婚期,在臘月完婚。
事業、愛情雙豐收,他怎能不快樂?
今晚本想約未婚妻出來走走,可未婚妻紅着臉說什麼也也肯,還說女子要守女德,尚未成親之前不可與男人太過親密。
他心裡暗罵了一聲,不過隨即又覺得這樣也挺好,至少說明未婚妻潔身自好,絕不給他戴綠帽子。
走了沒幾步,一股煙燻味鑽進了他的鼻中,他不爽地用手扇了扇,可根本無濟於事,那煙味依舊一點點進入了他的鼻子。
“真他媽的討厭!”他厭惡地說道,繼續往前走,便看到前方,沒多遠就有一個小火堆。
那些火堆旁邊都有人,他們不斷地往火堆裡添加什麼東西,使得火更明亮,燃燒地更加激烈。
張龍看着這些小火堆,一拍腦門,叫道:“晦氣!忘了今天是中元節了……”
那一個個小火堆裡燃燒的儼然是紙錢,也叫冥幣,專門燒給地下的亡魂花銷用的。這麼燒着,至於能不能送到亡魂的手裡,估計那些把火燒很旺的人也不清楚。
張龍一個粗人,自然也不清楚。
他穿行在一個個的火堆,那些人在路的兩邊燒紙,他在路的中間行走。
他感覺那些人是在燒給他的。
一想到這個,他心跳快了好幾拍。
隨即,他又自嘲地笑笑,朗朗乾坤,哪有什麼鬼?不過,他馬上發現,現在不是白天,而是黑夜,七月十五,鬼節的黑夜。
“鬼節?”他打一個哆嗦,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邊走邊想,“就算鬼也沒什麼好怕的,只要有宋大人在,鬼也不敢胡鬧,沒看到縣衙裡不再跟以前一樣陰森森了嗎?這就是宋大人的功勞,是他讓淄川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有宋大人在,鬼也鬼不起來!”他大吼出來給自己壯膽。
就在這時,一個詭異地笑聲傳入了他的耳中,他嚇得打了一個激靈,回頭一看,只見路邊的火堆前蹲着一個小孩子,火光掩映,那小孩子的眼裡滿是火紅,跟鮮紅的血似的。
“啊!”張龍低叫了一聲,呼吸更加急促,他來到火堆前,指着小孩子的腦袋,訓道:“小鬼,亂叫什麼,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那小孩子一見這人如此兇惡,頓時嚇得哭了,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是如此的清晰,他越哭張龍的心越沒底,也越來越害怕,彷彿這哭聲不是人發出來。
“他只是一個小孩,你是不是太過分了?”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倏響起,原來在小孩子的旁邊還蹲着一個人。
那人擡起了頭,是個老人,他的臉上生滿了皺紋,一道道,很深很深,像是用犁在地裡拉出的田一樣。
看着老人的眼,張龍感覺那雙眼簡直不是生人的,而死人的,因爲那雙眼沒有活力,沒有生氣!
一陣陣寒氣席捲他的心頭,而後傳遍全身,一下子醒了酒,然後回過神,什麼話也不說,撒起腳丫子就跑。
他沒跑多遠,身後就傳來一個小孩子的笑聲,那樣的清脆,那樣的開心。
“他明明是哭着的,怎麼轉瞬就笑了起來?”張龍想一想,便覺得全身發寒,這孩子到底是人是鬼,他也不清楚。
他每經過一個小火堆時,原本埋頭燒紙的人都會擡眼看他幾下,他更加驚悚了,這些人的目光裡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些蹲在路邊燒紙的到底是人鬼是鬼,他已分不清了,也許有人也有鬼,人和鬼混在了一起。
今天本是個奇特的日子,七月十五鬼節,真是人和鬼混在一起也不奇怪。每個老人都對後輩說過,這晚是鬼節,是把陰間的鬼放出來,讓他們人間活動的日子。
在陰間待久了,鬼也會悶,所以閻王要給鬼在這一天放幾個時辰的假,讓他們再享受一下人間的生活,即便不能參與進來,看一看也是好的。
張龍快步地跑着,他想起了出門前母親對他的叮囑,母親說今晚是鬼節,你早點回來,千萬別晚了,說不準會撞上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他知道是什麼。可是喝喝着,他就把母親的叮囑拋到九霄雲外了。
今晚是別人請客,慶賀他升爲捕頭,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地痞流氓,想要以後讓他多加照顧照顧。這種被奉承的滋味,在以前他是體會不到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當官真好!
被那些人誇了幾句,他便不知東南西北了,越喝越多,最後醉倒在酒桌上。那些人要把他送回家,可被他拒絕了,他說自己沒醉,不用人送。於是那些人就走了,只剩下他,他後來就睡着了。醒來之後,就往家走。
“睡着?醒來?”張龍停了下來,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是不是已經過了子夜?
一定是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是燒紙的薰味,吸入鼻中與胃裡的酒混合一起,險些讓他吐出來,“早知道就讓那羣混蛋把老子送回家……”他暗暗後悔。
街道還是那條街道,他連走帶跑有一會時間了,怎麼還和他印象中的一樣,火堆,燒紙,添紙的人,這就是這條街道的所有風景。
他悚然地想了一種可能,臉色刷地變了,“鬼打牆,一定是了!”
“我不是宋大人,我可壓不住鬼,街不能走,就走衚衕。對,走衚衕。”他一想到,便馬上去做,身子一拐,就拐進了離他最近的一個衚衕。
黑乎乎的衚衕,看不到絲毫的光亮,這讓張龍更加恐懼,他又想退回,可回頭一看,也是黑乎乎的,陰陰森的,只好咬着牙往前走。
此時,他的酒幾乎全醒了。
他儘量快地在衚衕裡穿行,希望早點走出這陰森嚇人的衚衕,現在已是大熱天了,可走在這衚衕裡,不僅感覺不到一絲酷暑炎熱,反倒渾身冰涼,像是走在大冬天。
一路跌跌撞撞,好幾次摔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他感覺這是“那個東西”在給他使絆子。倒了,他就重新爬起來,絕不敢罵一句難聽的話,就這樣不斷地向前,終於,他走出了黝黑的衚衕,前方有了星星點點的人間煙火。
他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驚魂甫定,往後看了一眼,嘴裡使勁了罵了一聲。後面沒有任何回聲,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出現。
“唉!看來是喝醉了酒,自己嚇自己,這不好好的,什麼也沒有嗎?”他感嘆一聲,覺得自己剛剛太丟人了,而今自己好歹已是個小官,怎麼可以這麼掉份?這純粹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
想罷,張龍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不多時,一陣熱鬧的聲音傳了過來,像是在唱戲。
大半夜的,怎麼還有唱戲的?
張龍很是疑惑,便大步往那聲音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前方一片燈火輝煌,一陣陣喧騰的聲音從那耀眼的燈光處傳來,鑼鼓喧天,唱調優美,不是唱戲的是什麼?
張龍大喜,邁開步子往那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