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白帆點點,近百艘大小不一的單桅舢板揚着帆一路順江而下,而居中的則是數艘多槳快蟹船。於快蟹船上,漿手不時隨着號子划動船漿。
而在那漿手的號子聲中,置身於船頭的朱明忠,只是默默的看着江面,而在他身邊站着是張金生,先前於通濟門處一番表白,已經讓兩人芥蒂全消。
“……是俺對不起軍門,軍門提拔俺爲右翼軍統治,俺非但沒能爲軍門掌住隊伍,反倒讓小人離間,差點鑄成大禍,害了軍門,便是軍門現在命人砍了俺的頭,俺也認了……”
張金生的神情顯得有些侷促,現在他全都明白了,當初他乾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信了李子淵那個小人,任由其在那裡接籠後勁營的弟兄,結果,非但差點害了軍門,甚至就連這忠義軍也差點爲人所奪。
“金生,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
回頭看着張金生,朱明忠笑說道。
“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實誠,總把人往好處想,不過,若非是如此,朱某又豈會認你這個兄弟?”
拍着張金生的肩膀,朱明忠的面上依然帶着笑容,
“金生,你總說這件事怪你,其實……”
見他想說話,朱明忠打斷他說道。
“金生,聽我說完,其實,這件事,不見得壞事,李子淵……”
唸叨着這個人,朱明忠搖頭嘆道/
“他這個人,野心太大,有野心不是壞事,可關鍵是他爲了野心不惜一切,甚至就連忙我等弟兄情誼也棄之不顧,這便是過了。他弄的這一出,表面上看似令我忠義軍元氣大傷,可實際上,這卻是一件好事!”
好事!
與其它人不同,朱明忠之所以沒有殺李子淵,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相信這是一個好事,與其自己動手拔瘡去毒,倒不如其主動暴露出來,這些日子他之所以沒有去軍營,就是爲了給李子淵機會,給他上竄下跳的機會,只有他竄動着把那些心有異志的人給拉走了,忠義軍中的隱患才能得已清除。
“好事,軍門,這,這是啥好事?”
張金生不解的看着軍門,他根本就不知道,這算啥好事,幾百個後勁營的弟兄都離開了,那些人可都是軍中的官佐。
“當然是好事,李子淵這麼一拉,把營中意志不堅的都拉走了,剩下的都是什麼人?”
看着張金聲,朱明忠感嘆道。
“剩下的都是像金生你這樣的,願意與朱某同生共死的生死弟兄,這豈不是件大好事?自此之後,我忠義軍中,皆是甘願隨朱某共死的弟兄,這等大好事,我謝他還來不急哩……”
或許聽在別人耳中,這是寬慰,但只有朱明忠自己知道,經此一事之後,忠義軍非但沒有變弱,甚至會變得更強,因爲心存異志者的離開,令這支軍隊更加純粹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願意相信,相信自己的力量非但沒有變得的弱小,而是變得更加強大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經此一事之後,已經成功的跳出了南京那個是非圈,至於隨同自己離開南京的兵卒……既然張煌言本人都說不出話來,其它人,誰又能說出話來?
“金生,你先去歇息一下,把傷養好,出不了幾日,到時候,你還要爲我的先討官哪!”
出言安慰了張金生一番,在其離開之後,朱明忠便站於那船頭,時而看着江面,時面又把注意力投於眼前。看着船艏處的那門千斤大炮——這是船上唯一的遠程武器!其實它只能在船艏加裝一門小炮,畢竟船的兩側都是劃手。
“嘿……嗬”
槳手划動船槳時的號聲入耳時,看着那打着赤膊划動船漿的水手,朱明忠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這就是咱們用十門紅夷炮換來的4艘戰船?”
朱明忠之所以會這麼問,完全是因爲這四艘長不到二十米的劃漿船,是在南京時,花了大價錢從甘輝手中換來的戰船,而低價是十門紅夷炮。
“就是這船?”
這就是所謂的戰船?
“回軍門,正是這四艘快蟹船!”
作爲忠義軍水軍統領的王安民……如果忠義軍有水軍的話,當然忠義軍並沒有水軍,至於王安民,原本只是負責指揮從江陰向南京運輸軍糧的船隻,出身船幫的他自幼就在船上長大,對船運有一定的瞭解,現在成爲了“水營”營官的他,幾日前奉着軍門的命令用紅夷換來了這幾艘船,覺察到軍門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想着南京的那些大船,他便出言解釋道,。
“軍門,雖說南京那裡還有更大的福船、沙船,可這長江不比海上,長江險灘、暗潮極多,尤其是鎮江一帶更是如此,無槳大福船雖看似龐大,堅不可摧,可上次大將軍入南京時,過鎮江後,無漿海船卻只能靠縴夫拉動,反倒是這些多漿的快蟹船,雖說船小,可憑着船槳卻最長於長江,我忠義軍水營既然無須入海,所有屬下才會換來這快蟹船,而不是大海船……”
聽到“快蟹船”時,讓感覺極爲熟悉的朱明忠立即想到了,兩百多年後的湘軍水師,屢敗屢戰的曾國藩面對太平軍水軍的強大,爲加強湘軍水師的戰力,也曾命令湖南的船廠仿製了幾十艘“快蟹船”,最終正是憑着這些速度奇快,裝有槍炮的“快蟹船”,一舉奪得了長江的制水權,從而爲鎮壓太平軍打下了堅實的基層。
海船並不適合長江!
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只是在見識到了鄭軍水軍的那一艘艘巨船之後,再看到自家的“小船”,尤其是這隻有一門炮的小船,朱明忠自然有些落差,不過在王安民的這番解釋之後,朱明忠隨之釋然,看着這隻船頭的一門小炮,隨後說道。
“益白,這“快蟹船”只有船首的一門炮顯然不行,嗯……”
在“快蟹船”上走了一個來回後,朱明忠看着側面舷牆,看着那些漿手之間的位置,然後說道。
“這樣,能不能在這舷牆上加裝一層硬木支架,嗯,我記得咱們在南京不是繳獲了幾十門小弗郎機炮,可以在舷牆的支架上裝上幾門弗郎機炮……”
如果說領先這個時代三個半世紀的經驗讓朱明忠明白什麼,就是在水戰中,火力是最重要的,什麼弓箭、接舷,都不及火力,弗郎機炮的射程威力或許等同於雞肋,可是……
看着船邊的那一艘艘坐滿兵卒的舢板,在長江,這樣的船纔是所謂的水軍主力——張煌言麾下的就是數百艘大小不一的舢板,至於鄭成功的水師之中亦有千艘這樣的舢板。想來清軍水師應該也是如此。
這樣的舢板船板厚度不過只有一寸,也就是三釐米左右,弓箭對於這麼厚的木板完全不構成任何殺傷力,但是弗郎機炮卻可以輕鬆的撕碎這種舢板,將其擊沉於江上。
“雖說弗郎機炮射程不過百步,彈重不過一斤,可用來打這樣的舢板卻極爲有效,而且弗郎機炮也相對容易瞄準一些……”
說道着弗郎機炮的優點,朱明忠自己都有些懷疑,不過裝上弗郎機炮的快蟹船總好過用弓箭、鳥銃的快蟹船吧!
“這弗郎機炮射速極快,數倍於鳥銃,若是一艘“快蟹船”上兩舷裝上6-8門小號弗郎機炮,足以抵擋數十艘舢板的圍攻……”
軍門的話,讓王安民稍作思索後,他的雙眼盯着舷牆,想象着安裝數門弗郎機炮的可能,然後又想象着水戰時,炮手如何用弗郎機炮攻擊水上的舢板,那些舢板又豈能擋得了弗郎機炮的炮子?
“軍門所言極是,標下回頭便就命船匠加上一層橫牆的,把弗郎機炮給裝上去……”
看着江上的那些舢板,稍作思索後,王安民又說道。
“軍門,標下以爲,非但“快蟹船”可以裝弗郎機炮,便是稍大一些的舢板,亦可裝弗郎機炮,可將其裝於船頭,如此在水戰時,以“快蟹船”爲主,數十艘帶小號弗郎機炮的舢板,亦可四下圍攻敵船,雖說這小號弗郎機炮威力不大,可若是這些舢板小船上皆裝上弗郎機炮,一但打起水戰來,便是這樣的“快蟹船”怕也不是其對手,亂拳打死老師父,幾十艘船板圍攻之下,誰能抵擋得住?”
雖說並不是水軍出身,可船家出身的王安民,還是因爲對長江對船的瞭解,迅速掌握了水戰的一些竅門。
“我看也行,咱們現在沒有船,就先用這些小船改作戰船,想來清軍也不比咱們好多少,他們的水軍頂多也就是一些舢板之類的小船,大家比起來,也是半斤八兩,不過咱們比他們多了弗郎機炮……”
王安民的建議讓朱明忠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他的這個建議是不錯,一兩百艘裝上弗郎機炮的舢板,或許面對鄭成功水軍那樣的艦隊時,沒有什麼勝算,但是相對於清軍來說,根本就是無敵般的存在。
“軍門所言極是,待回到江陰後,標下便命人試上一試!”
這會王安民甚至恨不得立即回到江陰,在船廠中爲這四艘“快蟹船”和舢板都裝上弗郎機炮。
“江陰?”
王安民的話讓朱明忠突然笑道。
“江陰,咱們是不會去了,這次咱們去另一個地方!”
“另一個地方?去那?”
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