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這法子裡,卻有一個地方是無論如何,都解決不了的!
索尼的話聲不大,可這看似隨意的一句話,讓原本得意不已的蘇克薩哈先是一愣,隨後又有些詫異的看着索尼。
他這是什麼意思?
福臨也是不解的看着索尼,等待他的解釋。
“銀子!”
見注意力都投在自己的身上,索尼便慢吞吞的說道。
“這萬事總得要先有銀子才成,這造船也好、購米也罷,總都需要銀子,即便是那南洋米再便宜,也擱不住多啊,一年四百萬石,可也得二百萬兩了,再加上其它各項支出,奴才估計,沒有二百五十萬兩,是怎麼也撐不過去的。”
瞧着若有所思的皇上,索尼又是嘆了口氣,全是一副可惜的模樣。
“皇上,現如今這什麼地方可都需要用銀子,這洋米雖好,可是幾百萬兩銀子打從那裡來呢?沒有銀子買米,這可都是空談。”
故作模樣的可惜一番,索尼看着蘇克薩哈說道。
“現在朝廷恨不得一兩銀子掰成兩瓣來花,那裡還有什麼銀子去造船、去買米。”
若是擱其它人,或許語氣還是委婉點,可是早就反映自己的一切都壓到這件事上的蘇克薩哈,那裡容得別人反駁,立即急聲說道。
“索大人此言詫異,這造船買米是需要幾百萬兩銀子不假,可是別忘了,這幾百萬兩不是一次花出去的,而是一年買上幾百船糧食,總共所花的銀子,一開始的時候,只要花上幾十萬兩銀子,就夠造船、買米了,而且這米運回來之後,在京城,一石米能掙到一兩銀子,一年四百萬石,單就是憑着賣米,朝廷所得恐怕都不下三四百萬兩,”
直視着索尼,蘇克薩哈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即便是把此事包給十三衙門裡的包衣奴才,朝廷按一石一兩收米,再以一兩三錢發售,到時候一年也能獲利恐怕也不下百萬兩之巨。”
隨後他又轉向皇上,鄭重其事的說道。
“皇上,這就像做買賣一樣,只要投了一些本錢,這錢利自然也就源源不斷了,到時候,這獲利的百萬兩,自然可入十三衙門,既可以充做天家之用,且又能解朝廷所需。”
雖說滿清入關後,仿明朝體例二十四衙門而設十三衙門,作爲內廷機構,爲皇帝及其家族服務,在宮廷內侍奉皇室及其家族。而因此時的舉國財力主要集中於戶部,宮中進項有限,其用度亦多取之於彼。也正因如此,皇家的用度總是受着各種限制。
這會蘇克薩哈卻直接把一個誘餌拋了出來,雖說現在沒有了內務府,可是內務府的包衣還都在,他們都是皇家的奴才,讓他們出面經營南洋米,不但可以交好這些內務府的豪奴,更重要的是,能夠解決宮中所需。
換句話來說,就是“損公肥私”,只不過這個損的是國家,肥的是皇家。若是按成其它任何朝代,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赤裸裸的說出這麼一句話,但是,蘇克薩哈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大清國的皇家一直都是這麼辦的。
而且早在皇太極那會,就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天命初年,後金方面虜獲財物,其金銀等貴重物品爲八家貴族所有,至天聰時期,不僅財務要八家均分,而且國家各種用項亦“八家均出”。經濟上的獨立成爲八家政治上共理國政的基礎,但這不利於皇權的強化,不利於國家的穩定與統一。爲此,皇太極開始着力打破這種制度。天聰八年,在分配新虜獲的壯丁時,皇太極以“此俘獲之人,不必如從前八分均分,當補壯丁不足之旗”。由此開始,他逐步掌控財物的分配權,並實行有利於自己的分配,大大增強了自己的實力。而這些財物人丁正是充入內務府,成爲當時內務府的財源。
雖然順治後來改皇太極時期所建內務府爲十三衙門,但仍然不斷加強十三衙門的收入,就像現在戶部財政主要來自各省地丁、關稅、鹽課等正項收入,而十三衙門把持的宮中財政則主要來源於所屬皇莊的收益。當然,早先又把滿洲地區貂皮、人蔘交給了十三衙門壟斷,而且十三衙門還將宮中剩餘的此類物品變價,以獲取收益。此外,還從事官房買賣與租賃等商業活動。
這些行爲無不是爲了增加皇家的收入,無不是“損公肥私”的行爲,但是皇上依然這麼幹着,可即便如此,因爲宮中需用浩繁,雖設法籌措,但其入項仍常常不敷支用,對戶部仍有較強的依賴。當款項不足之際,還是直接奏請戶部撥銀。
也正因如此,蘇克薩哈纔會提出由“內務府包衣”負責南洋米的購售,然後這售賣南洋米的利潤自然也就全都進天家了,這樣赤裸裸的賄賂一出,頓時便讓福臨爲之心動不已。
儘管明知道皇上已經心動,但不願讓蘇克薩哈這樣得意的索尼反對道。
“皇上,現在朝廷用度緊張,實在是沒有餘錢操辦此事啊!”
接着索尼又用頗爲無奈的說道。
“蘇大人,你要知道這軍無餉要散,現如今,這南征大軍已經半年無餉,若是再這麼拖下去,這軍心恐怕早晚會散亂啊!還有西南,那也是成天上摺子要銀子,現在朝廷的那點銀子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早就定好了去向,那裡還有什麼多餘的?”
“這……這,索尼所說極是。”
儘管爲天家每年能入上百萬兩銀子而心動不已,但是福臨還是知道,現在戶部可沒有什麼多餘的銀子。可是這百萬兩銀子的收益就這麼放棄了,也委實太過可惜了。
而在皇上一旁侍候着的吳良輔,這位順治最爲親信的總管太監,自然已經看出了皇上的想法,於是便在一旁插口說道。
“皇上,按道理說,奴才是太監不便插話,可這個事,奴才卻也有話說。”
瞧見吳良輔於一旁插嘴,索尼雖然是心有不滿,但卻仍然選擇了沉默,畢竟誰都知道,皇上對吳良輔可謂是極爲寵信,在宮中其可謂是一家獨大,甚至在順治15年的時候,發生宦官與官員賄賂勾結的案件,吳良輔牽涉其中,但順治仍然袒護他而未依照他自己所訂禁宦官干政的諭令處罰。在這種情況下,索尼自然不會自找那個沒趣,去得罪這個太監。
“你說。”
福臨點點頭,示意吳良輔說下去。
“既然方纔蘇大人說了,這事交給衙門裡的包衣奴才去辦,那這銀子自然應該由奴才們去出,這從古至今,都是拿着朝廷的銀子去辦差,那有拿着朝廷的銀子去做買賣的道理,所以奴才覺得,只要皇上一個旨意,奴才們自然樂意掏銀子爲主子辦差,爲主子分憂,畢竟,這是當奴才的本份不是。”
鞠着頭的吳良輔聲音不大,那語氣裡全是一副爲主子分憂的意思,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是想從這南洋米的生意裡分上一杯羹。畢竟做爲太監,本就無根,也是無家之人,又無牽無掛,至於女子更是有心無力,所以太監大多愛錢,只有銀子才能給他們足夠保障,無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生活上的。
和大多數太監一樣,吳良輔同樣也是偏愛銀子,不過這撈銀子的進項總歸是有限,這會聽說這南洋米一年能收益幾百萬兩,吳良輔又豈不會心動,只要按插進去一個親信,一年弄個幾十萬兩,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心動不已的吳良輔自然不會坐視着這樣的機會從眼前錯過,所以纔會主動站出來,打着“爲主子分憂”爲自己謀利來。
原本就注意到皇上有些心動蘇克薩哈聽吳良輔這麼一說,便立即附和道。
“吳公公所言有理,這由包衣負責此事,自然應該由他們掏銀子辦理這個差事。”
在蘇克薩哈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特意用眼睛的餘光看着索尼,看着其面色鐵青的模樣,心底先是冷笑一聲,隨後又問道。
“不知索大人以爲如何?”
被蘇克薩哈這麼一問,面色本身就不好看的索尼,那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不過瞬間又恢復正常,只見其點頭說道。
“既然如此,奴才自然不會反對,若是天家的包衣能把此事辦好了,畢竟於我大清是百利而無一害。”
其實,從看到皇上心動的時候,索尼就知道這件事,他是攔不住了,也不能再攔了,再攔不但會得罪皇上,就連吳良輔這樣的太監以及十三衙門裡的那些個包衣奴,也都會一併得罪了。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索尼又豈不懂得。像吳良輔這樣的太監還有那些個包衣,若是得罪了,他們不定會在什麼時候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就還過來。
得罪這些個奴才,到時候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非但不能得罪,還要討好他們,心裡這般想着,索尼的嘴上甚至恭維道。
“若非是吳公公在一旁提點,老臣恐怕還真想不到這樣的主意來。”
簡單的一句恭維,聽在吳良輔的耳中,讓他頗爲受用的喜笑顏開的連連客氣起來,在他客氣的時候,就連順治也心情大好的說道。
“你這奴才,難得也有一兩分本事,便賞你五兩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