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金鑾殿是什麼模樣?
天下的百姓對於金鑾殿總有着這樣那樣的幻想,他們總是會想象着那金鑾殿的模樣,想象着其中的富麗堂皇。但那一切不過只是想象。
尋常百姓會去想象,達官顯貴同樣也會如此。即便是已經貴爲楚王,對於李子淵來說,他仍然一直好奇着這金鑾殿的模樣,自從進入京城之後,無數次,他都朝着紫禁城看去,對於紫禁城,對於那金鑾殿他有着這樣那樣的想象。當然更多的是好奇,他一直好奇着那皇上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模樣,好奇着是不是當真像是戲文說的那樣。
地上鋪着金磚,殿內撐着金柱……
金鑾殿到底是什麼模樣?
不過,儘管是如此的好奇,他在進入京城之後,卻並沒有踏進紫禁城,不是因爲他不願進,而是因爲暫時不能進——紫禁城仍然在清宮。
所謂的“清宮”,倒不是說“清理皇宮”,而是要把宮裡頭的那些個宮女以及不可靠的太監全都給清出去。畢竟清虜的宮女除了所謂的八旗“秀女”之外,還有包衣使女,也就是在宮中幹雜役的宮女,而且還有一些皇太極有妃子也在宮內,未能隨清虜撤離,仍然留在宮中。這些人自然不能留在宮裡頭,她們是滿清的宮女,留在宮裡頭誰知道她們會做出什麼來?甚至就是尋常的太監,也要加以甄別,剔除那些不可靠的太監。這是幾千年來的規矩,秦漢那會如此,現在同樣也是如此。而清宮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是幾天就能辦好的。
所以幾乎每天,在望着紫禁城的時候,心急之下李子淵總是會關切的詢問“清宮”的情況,之所以關心,當然是爲了“早日迎回朝廷”,至少在明面上是這個理由,只是這個心思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自從去年在太原被朝廷封王之,楚王府裡就有了各種嚴密禮制,同樣的那等級差別,開始講究;到京城以後,禮制更加清楚,也更加完備。在楚王府內部主臣間的關係更趨森嚴,曾幾何時的那種弟兄關係,也早就不見蹤影。
武官尚是如此,文官同樣也是如此,而身爲參軍的許雲程更是這種禮制的倡導者,按照他的說法,這是無規矩不成方圓。在參見楚王的時候,許雲程依然規規矩矩的行着禮。而李子淵同樣也是安然受之,現在他非但早就習慣了衆人的大禮,更享受着這種感覺,甚至還極爲忌諱他人不遵守禮數,在他看來那無疑是於他不敬。
“坐,都坐下去,說說你們清宮的情形吧。”
儘管李子淵的口氣上顯得很是親切,可他心裡卻很清楚,這只是說說。當然,許雲程和金之俊都沒有坐,他們也只是聽聽,上位者說,他們聽就可以了,至於其它……也就僅此而已。尤其是對於身爲降官的金之俊來說,他更是謹慎至極,而且還主動幫助楚王完善規矩,在曾經身爲禮部尚書的金之俊看來,楚王過去的規矩,不過只是“戲臺子”罷了,畢竟,楚王身邊並沒有人知道什麼是藩王的規矩。
他們兩人恭敬地站立在楚王的面前,向他稟奏宮中的簡略情況。當金之俊稟奏道有多名妃子自縊,停屍於宮中的時候,李子淵不免有些感動,輕聲說道:
“其實她們大可不必死。倘若她們不死,孤相信朝廷也定會以禮相待,將她們優養終身。”
隨後他又對金之俊說道。
“你問問大監們,宮中的庫房中一定有好的棺材,命人將她們裝殮,要小心保護她們的屍體!”
其實,他根本就不關心那些滿人妃子的死活,就像幾天前,清宮一開始,得知宮中有700多宮女沒有離開的時候,直接命人將那些宮女送入教坊司,完全沒有一絲猶豫,至於那些妃子,若是她們不“自縊”,恐怕李子淵也會想辦法讓她們自縊的,其實,不需要李子淵吩咐,自然會有人去幫她們“自縊”。不過即便如此,漂亮話也總需要說的。就像作爲大臣的他們需要主動的爲主公解決一些麻煩一般。
至於這是否真的是“自縊”,沒有任何人會在乎,更不會有人去追究,千百年來,從來都是如此。
“大王仁義!”
這個仁義,也就只需要說說,當年金之俊也曾如此這般誇獎過李自成以及多爾袞,現在用在李子淵的身上,他倒是不覺得有任何不適。有些話,說習慣了,真真假假的,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甚至壓根就沒有想過,一切只不過是本能罷了!
甚至,就在李子淵入城的當天,他就穿戴着整齊的大明官袍,與順天府尹等京中官員一同迎接楚王,雖說有些倉促,但他的“識時務”不但讓他保住了性命,而且還能夠重新成爲大明官員,當然,他現在只是“暫且留於府前效命”,至於其它,總還需要請示一下朝廷。
隨後李子淵他又詢問了宮中的其他情況,知道現在紫禁城城內的宮女的總數大約三千人,投水自盡的有五十多人,逃散的約三百左右。留在宮中和西苑、北海各宮的宮女總共有四千餘人。
聽着許雲程的彙報,李子淵則吩咐道。
“紫禁城中太監衆多,有的逃散了,沒有逃散的,甄別一下,可以留於宮中,畢竟這些太監都是咱們漢人,趕出去了,也沒有什麼活路,能留用的便留用吧,他們也懂宮裡的規矩。至於那些宮女們一個不許出宮,要找到花名冊,按冊點名,她們既然都是內務府包衣之女,就是俘虜,既然如此,便分賞給有功將士爲奴爲婢,不能說,過去她們在旗的時候是奴婢,現在便不是奴婢了,她們願意爲奴爲婢,便讓她們生生世世爲奴爲婢,一定要單列奴籍,而且永不能放籍,縱是有生養,亦能不能放籍爲良!這一點,一定得跟將士們講清楚,別讓將士們像是沒見過女人似的,把她們當成了良人,就是奴婢罷了。這紫禁城中,千門萬戶,你們下午要繼續清查,午後,孤也要到各處看看。這些天來大家都很辛苦,快去休息用膳吧。”
許雲程與金之俊向他恭敬地行禮之後,才倒退兩步,然後轉身退出。看着他們兩人,尤其是金之俊那位曾經的吏部尚書對自己也是那麼恭敬,李子淵不禁有些飄然,想到現在皇宮已經清理個差不多了,他望着皇宮時,那雙眼睛中更是充滿了渴望……
因爲急於想看看打小時候起,就曾聽老人們說過的金鑾殿,也想看看皇帝居住的乾清宮和皇后居住的坤寧宮,幾乎是在用過午膳之後,李子淵便有些急不可待的帶着一從護衛從午門進入的了紫禁城。
在進入宮中之後,有一排太監在那裡等候着,由一個顯然地位較高的中年太監領頭,向李子淵跪下,叩了頭。
“奴婢叩見大王。”
李子淵瞧着這跪成一排的太監們,瞧着這些個太監,他突然有一種錯覺,當年皇上在這宮中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這樣,皇上走到那,他們跪到那。
沉思片刻後,李子淵才問道:
“你們裡邊有沒有熟悉這宮中道路的太監?”
那個領頭的太監連忙叩頭說道,
“回大王,奴婢是亡國的待罪內臣,原是乾清宮的管事太監,名叫方玉名,十二歲進宮,已經在宮裡呆了二十五年,對宮中的路自是非常熟悉,不知大王要去那,奴婢可爲大王引路。”
李子淵將這人上下打量一眼,便知道這種人肯定不能留用,他既然能當管事太監,肯定受滿清的重用,便理都沒理他,然後卻又把目光投向那些小太監,想在這裡頭尋個人來,可又擔心這些小太監不認路,突然他發現一個小太監一副欲言雙止的模樣,便指着他問道。
“你起來回話,你可認路?”
被點到名的德福一見大王點了自己,連忙答道:
“奴婢認得路,認得路。”
“既然如此,你便起來帶路吧。”
雖說被人給搶了功,可方玉名卻不敢說什麼,只是眼熱的看着那德福,這小子,交上運氣了。若是能入大王的眼,那可是八輩子燒高香燒來的。
“奴婢領旨!”
叩了一個頭,德福起身後又鞠着腰身問道。
“大王,先去那?”
“金……”
原本想說“金鑾殿”的李子淵,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那“金鑾殿”不過只是戲文裡頭的,在這紫禁城裡頭,可不叫什麼“金鑾殿”。戲文裡聽說的“金鑾殿”,而所謂的金鑾殿,其實就是“太和殿”。
在德福的引領下,一行人來到“太和殿”前,望着那大殿,李子淵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他的眼睛盯着大殿,整個人的神情都顯得有些遊離。
“大王,這“太和殿”是紫禁城裡頭的三大殿。這地方與其它地方不同,是皇帝登基和舉行大典的地方,是咱大明成祖皇帝永樂十八年建成的。金鑾殿初名爲“奉天殿”,嘉靖四十一年更名爲“皇極殿”。“皇極殿”一直沿襲使用到清虜僞順治帝二年始改稱爲今名的“太和殿”……”
雖說是個小太監,可是德福說話做事倒也利索,在他解釋着這“太和殿”的來歷時,那邊已經引着李子淵進了向殿內走去,在往“太和殿”走去的時候,李子淵的眼睛盯着那“雲龍御道”,他的雙目中散發出一種異樣的神采。
而於一旁引路的德福只是擡眼看了下,然後悄聲說道。
“大王,那是”雲龍御道”,就是隻有皇上才能走得的地方……”
只有皇上才能走得的地方!
聽着這句話的時候,李子淵的心裡立即冒出一個念頭來。
這京城都是老子打下來的,皇上能走得,本王怎麼就不能走得!
沒有任何猶豫,李子淵直接大步流星的朝着那“雲龍御道”走去,在他既鈄踏上那“雲龍御道”時,他只覺得有腦海中再也沒有了其它任何雜念,甚至就連那曾經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會也變得平靜了,就像……就像多年來一直的渴望,終於在這個時候,得到了滿足一般。
但是在雙足即將踏上那“雲龍御道”的瞬間,他卻突然,止住了腳了,在這個時候,他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這“雲龍御道”,不是他能走的。
他確實不能走,如果走上去的話,那可就是大逆不道。況且,還有那麼多人看着,萬一要是傳了出去,到時候……
而李子淵並沒有注意到,他之前徑直往“雲龍御道”走去的舉動只讓那些太監無不是瞠目結舌的看着一切,直到他們看到楚王沒有走那“雲龍御道”時,纔算是鬆了口氣。
而德福只是默默跟在楚王的身後,與其一同由“雲龍御道”旁的步道進了“太和殿”。
進入“太和殿”後,李子淵的雙眼直接盯住了那龍椅,至於什麼太和殿中的匾額以及其它,都不在他的視線內,他的眼睛,只剩下了宮殿正中央的那座龍椅。他的雙眼就那麼直勾勾的盯着那裡,那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的宮殿,並不能與那個髹金漆雲龍紋寶座相比。
雙目盯視着那太和殿大殿中央的須彌座式平臺上的髹金漆雲龍紋寶座,李子淵又一次聽到了他的心跳聲,那聲音越跳越響,越來越大,他的雙足踏在殿內鋪設的金磚上,一步步的向前走着,而那髹金漆雲龍紋寶座距離他也越來越近了,他的眼睛盯着它,盯着那象徵着至高無上的皇權的寶座,腦海中一念頭在那裡翻滾着,翻騰着……
“主子,若不您坐上去試上一試?”
德福的話聲雖不大,但卻充滿了蠱惑的力量,可是他的這句話只讓李子淵的腦海中猛的升起一個聲音……
“我,爲何不能坐!”
在這個聲音於腦海中閃動着時候,那隻腳也不由自主的往臺上邁着,儘管速度不快,但是卻在繼續邁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