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直開口,因爲是長輩所以本想直呼其名,可話到嘴邊改口了:“白大人還欠十大商幫,四千多萬兩銀子……不過,十大商幫差不多還欠白大人五百多萬兩貨款,其中欠款部分,有二千四百萬兩是銀票的兌現款。”
柳直說這話,說是白名鶴欠賬,可也變相的證明了白名鶴現在多富有。
銀票基本上是不會兌現的,因爲白名鶴髮的銀票分爲三部分,最少的一部分只有二百萬兩,爲銀票上就寫着廣州、福州。另外一種有五百萬兩,分別寫着廣東、福建。最後一部分佔了大裝潢,足有一千七百萬兩,寫着大明內。
特別加了一個內字,就代表着海岸線以內的大明國土。
這種銀票各商幫是絕對不會兌換成現銀的,因爲這種銀票在整個大明任何一個有白名鶴銀號的地方,都可以無損提現銀,有多少提多少。那怕眼下,白名鶴的銀號只有四個,分別是廣州、福州、京城以及準備建的江南銀號。商幫也不會輕易兌現這種銀票。
如果是寫有廣州的銀票,那麼在京城兌換,是需要七分銀的異地兌換費。
寫有廣東的,也要五分銀。
不用解釋商幫也明白,這麼多銀子從廣東運到京城去,先不說路上的運費,就是安全性普通的商幫也保障不了。
所以,白名鶴這種全大明內陸無損兌現銀票,絕對是硬通貨。
白名鶴的福船吃水有多深可是商幫的人看到的,這巨大的福船一船就是近三萬石的載重,福船的碼頭雖然與公用碼頭分開,可一輛輛銀車卻不能瞞住所有人,有多少拉銀子的馬車進了碼頭。商幫的人心中大概是有數的。
白崇喜一直聽着,沒有插嘴,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白名鶴的事情已經不是他能夠管,或者能夠發表意見的,那怕是有人提到白名鶴,他也會盡可能迴避。他不想自己任何的態度影響到自己這個長子。
此時的白名鶴已經完成了儀式,進入宮內。
大明皇帝在太和殿接見白名鶴,整個大殿之中除了太監、禁軍之外就只有君臣二人。
“白名鶴,呂宋的事情辦得不錯,聽聞那呂宋酋長莫龍隨你來到京城了。”大明皇帝朱祁鈺問道,白名鶴跪禮後回答:“呂宋之事只是臣盡責,莫龍現人在天津衛,沒有萬歲的旨臣不敢讓他入京,這京城如何進。一切憑萬歲作主!”
朱祁鈺爽朗的笑了幾聲:“大蔡。”
“老奴在!”蔡公公趕緊往前走了兩步。
朱祁鈺吩咐道:“依白名鶴所言,這小呂宋的莫龍是朕的家臣,此事如何辦,怎麼辦。你與成供讀商議拿出一個辦法來,禮部那邊也要去通個氣,總之不能失了我大明的顏面國,不能失了朕的臉面。”
“老奴領旨。”
“白名鶴,隨朕去書房。有些話要單獨問你。”朱祁鈺很清楚。有許多話都不能當衆來講的,白名鶴在南洋搞的事情。在大同搞的事情百官知道的並不完整,眼下是到了讓百官知道的時候,但還要有多少保留,總要有個度的。
等白名鶴到了南書房已經到了午餐的時候,乾清宮側殿已經擺好了宴,朱祁鈺示意白名鶴一起入席。席中只說了一些人文風情的閒話,那是半句也沒有提到正事。
宴會,書房之中真正只有君臣二人,以及內宮之中絕對可靠的書吏太監。
這些太監的特別就是,寫一手好字。卻不多話。他們的任務就是作記錄,大明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會記錄在案,特別是這等重要的君臣奏對,自然也是記錄在案的。
書房之中最特別的不是御案,而是在前面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放着一套來自江西的餐具,以及福建的秋觀音茶。
大明還不是清朝,把臣子當狗的時代。朱祁鈺一指側面的椅子:“坐吧,這茶道聽聞也是你搞出來的,這茶也一樣。今日你我君臣有些話是要打開天窗的,朕知道你心中有些話不敢講,有些事情想作卻不敢作。”說到這裡,朱祁鈺一轉身對書房內總管太監說道:“記錄,今日朕有言在先,白名鶴無論講什麼都無過、無失、無罪!”
“遵旨!”總管太監施禮,示意四個持筆太監中的兩位記錄。
選擇四個人,就是兩個一起記錄,兩份對照可以少些錯誤。四個人分爲兩組,半個時辰一換,保證字跡漂亮,也讓人可以喘口氣。
“萬歲,臣從天津下船到京城想了一路,要是寫奏本估計可以寫一筐,先講什麼,後講什麼,想了許久。臣請萬歲安排幾位算盤打得好的人,臣爲萬歲算三筆賬。只是算賬之前,臣啓萬歲,無論算的結果如何,請萬歲不要發怒。”
朱祁鈺愣了一下,淡然一笑:“依你所奏!”
很快,旁邊又多了兩張小桌,兩個負責計算的太監已經擺好了架勢。
“萬歲,這三筆賬一筆比一筆可怕,請萬歲心裡有個準備。”
“朕倒是看看,你白名鶴這三筆賬能否驚到朕,能否讓朕發怒。”朱祁鈺依然在笑着,拿着茶杯聞了一下後又輕聲說道:“都說春茶好,誰想這秋茶棉長也別有一番風味呀,好茶!”
白名鶴深吸一口氣:“萬歲,第一筆賬是鹽。大明有現在冊人口一千一百六十萬戶,根據戶部的記錄,人口約八千五百萬人左右。依禮部胡濙大人所言,大明每個人每年消耗約五斤鹽左右,加上鹽的其他用處,大明一年實際的消耗用鹽爲六百萬擔。”
旁邊負責計算的,還有去安排查卷宗的太監開始忙了。
很快,有人回報:“萬歲,白大人所說相差無幾,一年鹽的消耗應該在六百萬擔以上!”
“萬歲,大明的鹽稅交給國庫有多少?去年是一百一十四萬兩。可一斤鹽在市面上賣三百文,臣想說這個差價有多少。臣以爲過億兩了。”
朱祁鈺臉上抽了抽,眼神都變了,惡狠狠的盯着那兩個負責算盤的太監。
兩個太監手都在顫抖,好不容易算完後報上了一個數字:“萬……”太監的語氣也在顫抖,朱祁鈺冷聲問道:“只要回答。是否過億!”
“是!”
朱祁鈺一把就把面前的茶具給掀翻了。
白名鶴手快,拿着自己的杯子,默默的坐在那裡。這個反應,才象是年輕人的反應。大明皇帝朱祁鈺眼下不過才二十三四歲呀。
大明皇帝怒了,真的怒了。
白名鶴卻不動聲色:“鹽農一斤鹽的收入,還不如一斤米價高。鹽引加鹽稅每斤就是二十二文錢,再加上運輸的成本,一斤鹽的成本打到四十文頂天了,那麼還有二百六十兩在那裡呢。還有鹽引的銀子實在一百一十四萬兩,可六百石下來有多少,這個就差了國庫一萬多萬兩呢。”
朱祁鈺指着白名鶴,氣極反笑。
笑了兩聲之後:“記下,賞賜白名鶴龍紋玉壁一對。清理這裡,重擺茶桌。”
“謝萬歲!”
朱祁鈺這會也反應過來了,把心中知道的幾個數字一覈對,然後讓兩個太監飛快的計算着。果真如白名鶴所說。光是鹽引與鹽稅的流失就超過了千萬兩。這商人再心黑,也不可能掙五倍的差價。那麼這其中的收益落在誰的口袋裡了。
白名鶴這時從原本放在地上的揹包之中拿挑着奏本。
朱祁鈺看着白名鶴在挑,這小子似乎準備了二十幾本奏本呢。也沒說話,安靜的等着白名鶴挑出四本來。
“萬歲,臣的請罪奏本,以及與於大人、胡大人聯名的鹽稅改制奏本,還有一份名爲養廉銀奏本。以及請求軍管鹽務的奏本。”
朱祁鈺一把將奏本拿過來,也沒有讓太監再轉手。
快速的翻了翻,先是白名鶴自認關中白家在鹽稅上有問題,其中有賄賂官員的成本。白家認罰,白名鶴代表白家獻出火柴坊全部的收益。白氏家族再獻上一萬擔冬儲白菜。
這事情太小,火柴坊,白家請罪都是小事,朱祁鈺根本就在意。
看完後三本之後,特別是這個養廉銀子,朱祁鈺輕輕的放下奏本看着白名鶴:“你這奏本上寫着一個知縣每年的收入,以及最低的年支出,似乎俸祿不足以養活一個知縣。”
“萬歲,這是臣請東廠調查近一年來我大明兵部尚書於大人的收支情況。”
白名鶴又番出了一個奏本。
于謙是高官了,正二品,太子少保,而且有不少封賞。
可於謙吃得是什麼,住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他家丁的待遇是什麼?真的給於謙一個大宅子,于謙怕是要把宅子大半都荒了。于謙是實實在在的清官,一心爲公。他那點銀子連自己的生活都很勉強的。
“國之重臣,國之棟樑。這是朕之失!”朱祁鈺知道于謙是什麼人,于謙這樣的生活讓他自己都感覺到心寒,這樣的重臣連一個錦衣玉食都沒有。
“萬歲,俸祿是祖上訂下的。可養廉銀子是萬歲的……”白名鶴繼續在勸,朱祁鈺手一揮示意白名鶴不用再說了:“記錄,朕的意思除了養廉銀之外,再加上一個功勳銀。養廉銀的數量由內閣、禮部、吏部、戶部拿個方案出來。”
吩咐完,朱祁鈺看着白名鶴:“白名鶴,你很不錯。有了這筆養廉銀,朕就可以還大明官場一個清明,當重典治貪黷。”
“萬歲英明!”白名鶴一抖衣袍,當下就給磕了一個頭。
英明?朱祁鈺看着白名鶴,心中對白名鶴已經不是稱讚,而是隱約有那麼一絲佩服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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