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
這是代宗登基爲帝的第二年,也是頭一個京試的科舉年。這一年,代宗朱祁鈺將元宵節的假期減了三天,理由是京師保衛戰之後,百廢待興,又事逢科舉年,所有在京的官員,假期減三天,爲大明盛世貢獻一份力量。
大明的官員們,也滿頭熱血的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當中。
乾清宮御坐上,代宗朱祁鈺坐的筆直,大臣們正在爲了今年京試之事作最後的爭論,爭論的焦點在於,今科的主考官人員。
上一科的狀元彭時,現在爲翰林院修撰,庶吉士。
在這樣的人物心中,只有商輅這位**纔有資格作爲景泰年第一次科舉的主考官。
彭時在殿上,引經據典,長篇大論。
“年輕呀,還是年輕呀!”于謙雖然與商輅是至友,可他卻根本不相信,就憑一個年輕的庶吉士,在這裡說了半個時辰的廢話,商輅就可以拿到主考的。
楊寧作爲禮部尚書,第一主考已經是誓在必得了。
第一主考是大學士,尚書,第二主考就只能是尚書之下,絕對不可能同時出現兩位大學士,尚書銜的主考。除非把楊寧擠下來。
可擠下了楊寧,高谷就成爲了最大的競爭者。
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擠下的楊寧,卻讓高谷摘了桃子。這樣的事情,不值。
于謙此時突然想到了涿州知府送來的信,也想到了白名鶴。此子擅謀,此時白名鶴會如何,如果將白名鶴捧到了彭時這樣的地位,那麼白名鶴可以作多少事?
于謙守舊,正直,卻不刻板!
爲大明朝有利,可以中興大明,再創大明盛世的事情,那怕讓他粉身碎骨也不會懼怕。縱然有些名聲上的損失,于謙也敢幹。爲了確認自己的想法,商輅都以支持天下士子爲名,天不亮出城去了涿州。要親眼看一看這個白名鶴。
于謙見過白名鶴,商輅也要親眼看一看。
與此同時,坐在御座上的代宗朱祁鈺也想到了白名鶴。
彭時這個庶吉士已經說了太久的廢話了,聽着人煩。開口閉口就是,子曰、聖人言。能不能來一點實際的,看看白名鶴的信,那多簡單直接。就是一份談話記錄,都沒有半句廢話,句句直指要害。
朱祁鈺也動了點心思,庶吉士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給皇帝講經解義。
如果白名鶴是庶吉士會如何?
這個想法高明,應該找人商量一下,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成敬了。
成敬,字思慕,永樂二十二年(1424)進士,選翰林庶吉士,後爲山西晉王府奉祠。英宗朝,晉王朱濟熺派人和漢王朱高煦勾結,圖謀不軌!成敬作爲晉王府奉祠當時有兩個選擇。一是被充軍,但後果嚴重,絕對會連累子孫。所以成敬作了第二個選擇,選擇一死。
但當年,他剛進晉王府,只是被牽連。
所以宣宗就給他了一刀,只是沒有砍腦袋,而是切命根子。然後送到了自己在宮外生活的兒子,就是現在代宗朱祁鈺那裡,作爲供讀。
成敬也是庶吉士,人生經歷也算複雜,爲人同樣正直,朱祁鈺認爲他比彭時這一類的庶吉士強百倍。
成敬坐在船上,手裡拿着的是東廠給了所有關於白名鶴的資料,以及關中白氏的資料。
當然,還有一份白名鶴自稱是武安君白起的後人,卻無法查證的資料。
唯不詳的,就是白名鶴針對那個山谷,還有取水設施的設計。東廠辦事人員已經作出了請示,可以讓工部負責水利的官員來分析。得到的批覆是,等白名鶴的山谷真的起到作用的,再請工部實地勘察不晚。
“人才,是一個人才。”成敬放下手中的資料後,搖了搖手中的鈴鐺,一個小太監應聲而入。成敬問道:“何時可以趕到涿州?”
“回您老的話,入夜就可入城!”
成敬揮了揮手,示意這小太監可以退下了。
此時,涿州城!
白名鶴換了一身水湖藍的絲綢長衫,頭髮打了一個文士結,還用臘用了固定,不讓鬢角下垂。然後用網狀頭巾包住了額頭,再用混有銀絲編好的繩子繫住頭巾。
大明頭冠有着嚴格的規定,三品以下不可以用金,非官員不可用銀。
這種混有銀絲的繩子,已經一種取巧的手段了,也是白名鶴眼下舉人身份可以用的髮帶品階的極限。
普通人,農、商。你再有錢,就這種銀絲混編的,也能給你送進牢裡去。
孫苑君一手打扮的白名鶴,總共花了七兩多銀子,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極奢侈了。
“夫君,今夜夫君必可揚名京師!”孫苑君對自己的男人信心十足。卻誰想,她剛剛說完白名鶴會揚名京師之時,小道姑懷玉立即就接了一句:“姐夫的風采早已經名滿京師,今夜必可揚名天下!”
懷玉手中的小鋤頭揮的呼呼聲風,這挖牆角的姿勢太明顯了。
孫苑君氣的就想就揪懷玉的耳朵。
白名鶴卻在此時來了一句:“我關中白名鶴今夜之後,天下必無人不知。我唯一不安是……”白名鶴說到不安,兩女立即呆呆的望着白名鶴,有不安,這其中會有何變故呢?
白名鶴拿起竹笛向窗外一指:“我關中白名鶴唯一的不安就是,今夜之後,大明天下還會不會有詩會,一曲絕唱之後,還有多少人敢在詩會爭名!”
瘋了嗎?自己的夫君瘋了嗎?縱然盛唐李太白再世,也不敢口出這等狂言。
小道姑懷玉兩眼閃動着光芒,姐夫天下無雙,姐夫風采無人能敵。
“走,看爲夫今夜,揚名天下!”白名鶴一甩髮帶,擡腿往外走去。
白名鶴知道,自己已經兩次拒絕作詩了,今晚也不可能開口,除非有足夠好的機會,逼到自己退無可退,白名鶴只是希望今夜會有足夠身份的大人物到場。
詩會今晚,門禁更嚴。
園中已經分成了內園,外園兩道。靠近湖水的部分園門已經關上,能夠有資格入內的,只有六十個名額,加上他們的隨從,內園人數不會超過二百人。
白名鶴走到外園門前的時候,所有人讓開兩旁,給白名鶴讓出道路。
盧長傑就等在外園門前,他原本負責守內園門,就是爲了白名鶴所以親自在外門等着。
見到白名鶴動了,盧長傑過來一抱拳:“白年兄!”
“盧兄!”白名鶴也回了一禮。
Wωω.ttκΛ n.C O “白年兄,今夜非比尋常。京城的元宵詩會中止了,今晚內院限名六十人,京城與涿州的名士佔了十人,從京城特意趕來的支持詩會的幾位翰林院大人,佔了五席。京城的士子又佔了二十席,我們涿州二十席。還有五席,京城三大花魁各佔一席。”
聽盧長傑說完,白名鶴心中在計算,還有兩席呢?
盧長傑臉上多了一種驕傲:“關中白名鶴獨佔一席。最後一席,留給名震天下,我等士子之楷模,商公商大人。我大明唯一一位,**得中者。”
白名鶴心中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喜悅。
來頭越大越好呀!
“白兄,今晚你的隨從只能在外園,有人招呼他。”盧長傑指的自然就是孫虎了。
白名鶴正要開口問,盧長傑卻又說道:“懷玉真人自然是可以入內的,這一點白兄放心。人生誰無紅顏!”
誤會了,這絕對是誤會。白名鶴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無數的士子就歡呼了起來。
名士,紅顏,自古都是佳話。
孫苑君暗中在懷玉的腰上擰了一下,懷玉疼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卻是更人想疼愛她。
這一晚,所有的佈置已經變了。
順着湖邊,有六十張矮几放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上有香爐。几案一側還有洗筆用的水洗,地毯旁邊還有兩個取暖用的炭爐,以及兩個,或者是三個坐墊。
能陪主人坐在這地毯上的,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隨從。
白名鶴這一席,有三個與衆不同之處。
第一個不同,他的桌上放着一個很古樸的木盒。許多人都知道,這是什麼。這是白名鶴從楊寧手中贏走的硯。
第二個不同,所有的席位都是一個跪在小几旁負責研磨的童子,再加上一個站在地毯外的隨從。可白名鶴這裡卻是三人全部坐在地毯上的軟墊之上。
第三個不同,無論年齡大小。白名鶴是唯一的一個,帶老婆出場的人。
白名鶴這三點不同,就是**商輅入席之前,都不由的往白名鶴這裡注視了好一會,似乎是想看穿白名鶴那心中藏的是什麼?
是經書,還是謀略,或者是野心!
商輅入席之後,負責主持的人高喊一聲:“詩會,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