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名鶴將自己手書的一封信交給了孫虎,告訴孫虎,這個就是給彭時的回信。
白名鶴是不打算見彭時的。
正準備去找孫苑君再**一下之時,有一個僕人飛快的跑了過來,在白名鶴面前一跪:“老爺,有一位軍爺說有要事,已經進了前院。因爲是穿着的錦衣衛飛魚服,奴沒敢擋!趕緊過來報老爺知道。”
錦衣衛不會的自己的麻煩,白名鶴很相信這一點。
來的人白名鶴不認識,對方一抱拳:“在下錦衣衛百戶杜雙魚,來這裡是告訴白大人。昨天天不亮的時候,有人去破壞清泉山的陶管,被村民亂棍打死了四人,活捉了四人。陶管有兩條損壞,正在搶修!”
白名鶴眉頭一皺,誰瘋了去破壞這個。
當下就問道:“請問,可知道那些人爲何要破壞呢?”
“白大人當真想要知道?”杜雙魚臉上帶着一絲笑意。
白名鶴也笑了:“爲何不想知道?”
“有人證,物證,都可以證明。這些人是受了當朝禮部尚書之子,楊不悟的指派。此罪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按大明律,最大可以認定爲誤農毀耕,可充軍,往小的說,也足夠流放千里了。而且禮部楊大人管教不嚴,他這次京試主考已經等同於沒有了。”
杜雙魚緩緩說着,然後看着白名鶴的反應。
白名鶴沒有背過大明律,沒有想到破壞水利設施會處罰的這麼重。他卻是不知道,明太祖就下過嚴令,對農業的保護非常的重視。
要知道,大明朝當時是百廢待興,沒有足夠的農業支持,大明百姓吃不飽。就會危機大明王朝,也沒有足夠的軍糧送去北方,抵抗來自北方草原的威脅。
白名鶴真的被嚇住了,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這事情關係到了楊寧。
杜雙魚此時又說道:“還有一個區別就是,清泉山是白大人的私產。你告,就一定是下官所說的情況。白大人不告的話,楊家拿出幾百兩銀子,這事情也就算是結了。”
這他孃的又是考自己呀。
白名鶴當下也沒有一個主意,狂歸狂,可他還不認爲自己可以與一個尚書對抗。
要是當真告了,這個是就是死仇了。楊不悟別說是充軍,就是流放了也不再有功名了,而且直接從貴族變成賤民,楊寧不把自己恨死纔怪呢。
杜雙魚沒有催白名鶴回答,而且他也不需要白名鶴回答。他的任務只是來把這個消息告訴白名鶴,然後會如何發展下去,就看白名鶴如何去作的。以前的白名鶴怕是連一兩銀子的賠償也討不到。
但現在的,就看白名鶴夠不夠狠了。
白名鶴思考再三後問了一句:“我初到京城,不知道今天是大朝會,還是小朝會?”
“今天是小朝會。”杜雙魚回答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大朝會,小朝會很好計算。每月逢三、六、九就是大朝會。逢十各部自查,也就是完全不用上朝,六部自己內部上下官員在一起,把各部各司的事情討論一翻。”
白名鶴點了點頭,大朝會時間長,小朝會時間短。
“來呀,備轎!”白名鶴打算去見陳循。
杜雙魚一抱拳:“下官告退,如有需要的話。下官當職的地方,離這裡只有兩條街。”說罷,留了一個地址給白名鶴。
清泉山那裡發生了什麼?下泉村有人受傷嗎?白名鶴眼下什麼也不知道,坐上轎子去了內閣,只等陳循下了朝會。
讓白名鶴非常意外的是,等他到了皇宮裡內閣的院子之時,陳循已經在這裡了。
不但陳循在,內閣次輔、四位輔臣全部都在,似乎正在開會討論今年吏治大查的事情。每三年官員一次考覈,在一個職位上,最多經歷三次考覈。分爲合格,勉強,不合格三等。幹夠九年,三次考覈全部都合格的,鐵定會升,而且最少一大階。
白名鶴現在是內閣的中書舍人,自然是有資格來到這裡的。
“首輔大人,下官想請假!下泉村那裡馬上就要春耕了,下官在那裡設計的水庫不知道是否管用,所以想請假回去看看,只需要五日就夠了,最多七日。”
白名鶴隻字也沒提楊不悟派人毀他水壩的事情。
陳循與高谷對視了眼,誰都沒有說話,又把視線放到了商輅那裡。
商輅開口說道:“你也不用請假了,工部有一份上報,就是關於下泉村清泉山水庫的。工部與司農寺會派人查看,既然此事是你辦的,那麼你就作爲主官,帶着兩位副手回去查看一下,只給你兩天時間。”
“是,下官領命!”白名鶴施了一禮。
當下,商輅就寫了任命書,這種小事根本就不需要請旨了。
白名鶴知道,兩天,是讓自己可以在下泉村停留兩天,路上的時間自然是不算的。
白名鶴現在是從七品官,被派來的兩個人,一人爲從七品,是負責直隸周邊的一名普通治農官。另一個則是工部正八品的,水利司的一個負責督查的小官。
領了命令,白名鶴什麼也沒有說,施禮離開了。
高谷又偷偷的看了陳循一眼,陳循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繼續在看着吏部報上來文書。這是關於一些官員升罰,以及各地文職官員缺口的報告。
陳循養氣的功夫自然不會低了,高谷也只是笑笑,同樣拿起了文書。
白名鶴領了命令,自然有小吏去叫另外兩外官員,當天就要出城。馬車,差役,以及派出的十人護軍,這一切自然就有相關的部門去安排。白名鶴只需要等就是了,然後人到齊,就立即出城。
此時,楊府。
楊不悟半邊臉是腫的,這是楊寧順手抄起桌上裁紙用的竹尺給打的。
楊寧從頭到尾,也只說一句話:“你用一匹千里馬去踢野狗,真是有長進!”
在楊寧心中,他楊寧的兒子就是千里馬,那白名鶴就是一條瘋狗。如果白名鶴不顧一切的咬上去,縱然他楊寧有無數種辦法對付白名鶴,甚至可以讓白名鶴消失在世上。可他的兒子楊不悟也毀了,永遠的毀了。
這就是他的比喻,用一匹千里馬,去和一條瘋狂同歸於盡!
愚蠢!
楊不悟已經在書房那冰冷的地板上跪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了,跪的是頭暈眼花,雙腿幾乎已經麻木的失去了知覺。
楊不悟的母親,奶奶都來過了。結果連書房門都沒有進,卻是已經知道這次事情大了,楊不悟最輕也是流放千里,甚至會被去送去充軍。可以說,楊不悟這一塊玉石,隨時可能會被白名鶴這塊街邊的半截破磚頭砸的粉身碎骨。
“報!”有楊寧身邊的親隨進來,在楊寧允許之後說道:“白名鶴奉命出城,帶着工部與司農的兩位官員去了清泉山,派遣的日程是兩天。”
楊寧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這名隨從可以下去了。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去後院給你奶奶請安吧,這幾天不要出門。白名鶴此子比你心機深,他迴避幾天倒是極高明。不但給自己幾天時間緩衝,可以思考對策,也給了這件事情足夠的時間在京裡傳開。”
“父親大人,誰敢傳?”楊不悟這會打起了精神。
“不需要傳太多,有那麼十幾二十個人知道,就知道了。”楊寧語氣很冷。
楊不悟這下也反應過來了,這件事情只是京裡的頂級權貴知道就足夠了,他們要想借這個機會把楊寧從主考的位置上拉下來,只需要鼓動白名鶴在督查院告楊寧一個教子無方,然後在順天府把楊不悟告了。
那麼這一次楊寧就會因爲各種壓力,主動辭去主考之職。
楊寧再次叫楊不悟離開,自己坐下寫了一份自責的奏本,可寫完之後,楊寧卻把這奏本扔進了火堆裡。
楊寧盯着那火焰思考片刻之後,輕輕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的說着:不能小看白名鶴這個人,他能以舉人身份得到萬歲的賞識,絕對不是因爲那首詩。他未必會被高谷利用,而商輅與于謙不宵於這種小手段。
等!楊寧決定等,等白名鶴先出手。
而白名鶴呢?也坐在馬車上思考着,白名鶴非常清楚,自己要是一個白丁,這次的事情屁都算不上。就算是眼下的自己,如果大官之間的博弈,僅靠自己也咬不死楊不悟。
可大官博弈的代價就是,自己僅僅就是一個棋子,然後就象過河小卒。
用完就扔。
白名鶴苦笑着,楊不悟這傻貨,他愚蠢的行爲真是給大人們找麻煩呀。
最想要這個機會的人是誰?白名鶴不知道,眼下也猜不出來。可真正的大員們都清楚,這個就是高谷。而且這件事情,也是一個各勢力之間的博弈,知道這件事情的大員們,也都開始在思考了。
唯一,沒有參與其中的,也不想參與的。
怕是隻有代宗朱祁鈺了,因爲消息是他安排人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