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坐了三人。
徐妙錦,重新穿好衣服的黃昏和娑秋娜。
氣氛凝重。
連緋春都逃了,不敢置身現場。
黃昏倍覺尷尬。
這種事情他從沒經歷過。
娑秋娜面容平靜。
徐妙錦微微眯縫着眼,看着自家夫君,嘿的一聲說,“你不說點什麼?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有些事不應該先說清楚?”
多少有點怨言。
黃昏諂媚的小心翼翼的道:“說什麼呢,甜言蜜語你倆也不盡信,對錦姐姐說好了,娑秋娜多少會覺得被冷落,對娑秋娜說好了,錦姐姐也會難受,所以還是少說唄,若真要說一句,那就一句:但論初心。”
徐妙錦嘆了口氣,看向娑秋娜,“什麼時候搬過來。”
娑秋娜垂眸,“不過來。”
過來作甚。
過來受你的氣麼,況且我又不是嫁給了你家夫君做小,爲什麼要搬回黃府。
徐妙錦愣住。
黃昏急忙對她使眼色。
徐妙錦也是無語,她現在已經不明白夫君和娑秋娜的關係了,如果沒有感情,爲何會接受今夜的事情,如果有感情,爲何不願意搬過來。
其實很正常。
徐妙錦終究是受到大明儒家教育的閨秀女子,不如西域女子開放。
想了想,“出去。”
娑秋娜斜眼乜了徐妙錦,沒吱聲,起身,就欲離開。
徐妙錦臉上浮起笑意,“不是說你。”
娑秋娜又坐下。
黃昏尷尬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
徐妙錦臉上浮起燦爛笑意,“難道說我?”
黃昏:“……”
只好尷尬的離開,也不知道妻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待黃昏走後,徐妙錦問娑秋娜,“我是一個大明女子,設身處地,我若是你,今夜的事情寧死也不會接受,我不知道你們西域那邊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你對夫君到底是什麼看法。”
娑秋娜想了想,“按照我在西域聽那些老婆子說過的關於愛情,若即若離最是好,朦朧纔是美,不知道大明文化裡有沒有這個認知,夫人你是個好人,我也不欺騙你了,其實對於大官人,我心裡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喜歡,也許是介於愛情和友誼之間,也許就是愛情?誰知道呢,反正今夜這事,我內心深處,其實並無反感,反而有點小歡喜。”
和大官人有友誼?
沒有。
那麼這一點點的喜歡,便應該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了。
徐妙錦懂了。
但她還想知道一件事:“從一開始,你就奔着他來的?”
娑秋娜搖頭,“從沒想過,至於何時產生的這種小歡喜,我也不清楚,其實也是直到今日,我才發覺心裡的這點變化。”
徐妙錦無奈的嘆了口氣,“偷心賊,最難防。”
娑秋娜深有同感。
徐妙錦想了想,“那你還是搬回黃府罷。”
娑秋娜搖頭。
徐妙錦訝然,“爲什麼?”
娑秋娜想了想,“我想繼續保持這種朦朧,況且還有一事,就給夫人說了罷,按照大明天子和大官人的意思,如果以後大明對西域用兵,並且大功告成,我大概還是要回西域的,畢竟我是西域神女,大明找不到比我更合適的人在西域爲他們辦事了。”
娑秋娜忽然間就勃然大怒:“卑鄙的朱棣!”
她終於明白了。
今日這件事恐怕不是夫君操作的,而是陛下一手縱容出來的,因爲陛下就是想用這種辦法來把娑秋娜和大明綁在一起。
端的是卑鄙無恥!
可是能怎麼辦呢。
只能長嘆一口氣,“咱們女人啊,最是可憐。”
娑秋娜沉默不語,暗想幸虧此刻沒有外人,連天子都罵,沒想到夫人也有潑辣的一面。
還又感覺好。
至少我覺得我不可憐,和大官人之間的事情,並無後悔,從西域出逃大明,也是當時情況下最理想的局面,將來若是重返西域,便是人生巔峰。
何來可憐之說。
想到這今夜第一次笑起來,說了一句有一說一,大官人是我長這麼大見過最有野心的人,帖木兒和大明天子都不如他。
娑秋娜也是想不明白,一個人的野心怎麼可能超過君王。
但她確實感覺到大官人的野心了。
很大。
自己那點小想法在他面前就是個笑話。
徐妙錦呢喃着說誰說不是呢。
起身,“困了,想歇下了。”
娑秋娜也起身,眼裡很是真誠,“夫人多休息着些,注意身子。”
不論大官人如何,夫人是個好人。
福了一福,轉身走了幾步,聽得徐妙錦的聲音傳來,“爲什麼這麼快?”
娑秋娜站住。
臉上浮起燦爛笑意,緩緩回身,眸子斜斜盡是促狹,“因爲我心裡還是覺得委屈啊,所以哪能讓大官人愜意呢,其實如果我想,也可以很慢。夫人想學?”
徐妙錦大囧。
娑秋娜笑意吟吟,“媚術之外,也有天賦,夫人可知何謂籜龍裹屍?”
徐妙錦茫然。
娑秋娜笑道:“大官人可能知道,大官人若是不知道,夫人找青樓老鴇問問,大概會有知道的。”說完輕步離去。
籜龍裹屍,這是很不美好的詞,但又是世間最美好的詞。
籜者,竹筍也。
極其形象。
此是世間最爲罕見,傳說中的盛唐楊貴妃亦有此天賦。
娑秋娜走出主院,看着院門口目瞪口呆的大官人,就知道他在偷聽,恐怕他大概也是知道籜龍裹屍的,要不然不會露出如此驚詫的神情。
忽的一笑,媚態如春水,“是不是很得意,偷心賊?”
黃昏乾笑兩聲,“不是你情我願麼。”
又壓低聲音,“有些話錦姐姐在,我不方便說,此刻說兩句罷,摸着良心說一句,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在我看見你的剎那,其實就註定了一些事,這件事不論是朱高煦和朱高燧的無心之舉也好,是朱棣的推波助瀾也罷,是我的佈局也行,其實都改變不了我的初心,只不過我家錦姐姐醋意重,所以不得不饒這種彎路,既然已經發生了,你也接受了,那便是最好的結局,在此我但說一句:娑秋娜,你必將爲王。”
而我,是王的男人。
娑秋娜捋了捋鬢髮,看着這位大官人,噗嗤笑了起來,“你以爲我真的很笨?”
早就看透你心思了。
不點破而已。
還有一點,從自私的角度上來說,我想回西域,我想爲家族報仇,我也想成爲那高高在上的西域女王——在這樣的前提下,和一個內心有點小歡喜的男人睡覺,我不覺得自己吃虧了。
也許,這就是衆裡尋他千百度的愛情呢。
說完扭着腰走了。
出了黃府,烏爾莎從黑暗裡出來,身後跟着大批南鎮撫司緹騎,保護着娑秋娜回去。
黃昏目睹娑秋娜離去。
腦海裡卻只有先前琉璃亭裡的畫面。
那是世間任何丹青聖手都描繪不出來的美好畫卷。
真美。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在小黃文裡才能看見的籜龍裹屍,難怪自己死得那麼慘烈。
這波不虧。
如果自己是君王,大概真的要從此不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