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雋沒有回答,他隱約猜到了黃昏的意圖。
茲事體大,需要斟酌。
許久,才試探着道:“沒有其他辦法了麼,比如,我帶着浙江布政使的要員去往於家埭,地方衛所的將領,多少會給我們面子。”
黃昏搖頭,“一句捉拿明教逆賊,孫布政使如何應付?”
孫雋語結。
若是地方衛所拿出這個理由,確實沒法辯駁。
偏生這次事件的中心人物唐青山,確實是明教高層。
無奈的嘆了口氣,說了個人名。
黃昏問道:“杭州府這麼大,我到哪裡去找他?”
孫雋苦笑,“我也不知道他藏匿在何處,甚至我都不知道這個人是男是女,不過早些時候得到的線索,唐青山似乎在西湖和他會晤過。”
根基和藏身之所應該就在西湖。
黃昏沒有爲難孫雋,確實如此,如果明教高層那麼容易就被官府抓住了動態,又憑什麼心存野望的在民間活動。
繼續喝酒。
酒過半巡,黃昏起身,“孫布政使還是早些去於家埭,浙江承宣布政使司這邊,不妨多去幾位,府城和地方州府兵丁,能調用的也都調過去罷,人多,總能壯壯底氣。”
孫雋頷首。
在黃昏走了幾步後,孫雋忍不住問道:“此事之後,陛下會怎麼對待明教?”
黃昏側首,回身,看向孫雋,“我等勠力同心,若是此事完美破局,明教在陛下的運作下,將不再是對大明安定存在威脅的隱患,而會是大明開疆拓土的又一支雄師。”
想了想,補充道:“那一天,漠北草原上,馳騁的鐵騎之中,有明教身影,亦力把裡的沙漠戈壁之中,有明教的聖火熊熊,更遠的西域,明教會帶着他們的新教義,形成宗教反噬的文明同化作用,而在海外,明教也會帶着我大明文化春風化雨沐浴山河。”
笑道:“孫布政使,您說,得明教而得數萬兵馬,還有一個巨大的宗教文化,爲何不招安,爲何要將它們斬盡殺絕?”
孫雋懂了。
陛下用心良苦啊。
他哪裡知道,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眼前這個剛及冠的青年。
黃昏笑眯眯的道:“這策略是我建策陛下,我既然提出來了,那麼無論用什麼手段,我都要篤定這個策略的施行,所以這一次,我必保唐青山。”
孫雋也笑了,“水鄉。”
黃昏愣住。
孫雋只好補充道:“唐青山和杭州府那位明教高層的會晤地址,幾經週轉,騙過了很多人,但遺憾的是,我孫雋在布政司任職多年,總歸有點自己的眼線,所以整個浙江的官場,包括北鎮撫司的地方衛所在內,只有我知曉,唐青山和那位明教高層幾經週轉後,會晤場所是在西湖上面的一座花船上。”
花船名叫水鄉。
孫雋其實有話沒有說話,若說對浙江境內明教教衆的掌控力,他一點不比錦衣衛差,甚至更好,畢竟他在浙江經營了這麼多年。
洪武年間,孫雋就在浙江了。
黃昏愕然。
旋即醒悟,孫雋雖然是從二品大臣,但卻是一步一步從地方走到現在這個位置,坦白點,就是一點點實力加上一點點運氣。
是正兒八經從基層走上來的高官。
他了解民間疾苦。
也知道明教的人要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絕對不會造反,所以一般情況下,他不願意對明教動手,直到確定了自己和朱棣對明教並無殺念後,才說出有用的信息。
孫雋,也想看見明教從一個“邪教”變身成對大明有利的力量。
轉身,正身。
對孫雋做揖,一揖到底,“下官在此,替明教數萬教衆,替大明天下百姓,謝過孫布政使的一片仁心,大明有汝等君子,甚好。”
大明由此臣子,何愁不興。
孫雋回禮,“也聽聞過黃指揮的種種事蹟,甚是欽佩,黃指揮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卻給天下讀書人以身作則,我等楷模也。”
商業互捧了。
黃昏哈哈大笑離去。
人間如此,很好。
我喜歡這樣的大明。
出了孫府,帶着烏爾莎等七個女子直奔西湖,來到斷橋畔,看着湖面上的游龍花船,鼻子裡聞着淡淡的石榴花味道和濃郁的脂粉味,很有些靡靡之風。
曾經的大宋,杭州叫臨安。
有詩曰: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可想而知當年杭州的頹靡。
經歷過南宋的發展,杭州西湖在明朝時期,也是繁華重鎮,甚至不輸給應天多少,畢竟富庶江南,又是水鄉故里。
但黃昏還知道一些事。
比如對於男人而言,杭州最大的風景不是西湖,是西湖上的船孃。
明清時期,其實一直有一個說法。
大同婆姨,泰山姑子,揚州瘦馬,杭州船孃,人間青樓四大極品。
反倒是秦淮女伎,並不在列。
男人之間口口流傳。
當然,也在明清的書籍中詳細記載,後人才知道明清時期的各種變態和黑暗。
何謂“揚州瘦馬”,揚州瘦馬其實某些團體打造出來的,給富貴人家準備的二奶羣體,膚若膏脂,纖態盈盈,行若翩鴻,臥如嬌鶯。
很旖旎?
但對象卻是一個可憐的羣體——揚州雛妓。
亦指揚州瘦馬。
瘦馬是怎麼來的?自然是飢寒交迫的窮苦人家,生下來無力養打,只能賣給“瘦馬”販子換些米吃,也讓孩子有個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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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都是萬惡的舊社會。
同樣是瘦馬,被分爲三六九等,清代丁耀亢在《續金瓶梅》中有過描述。
一等資質的女孩,將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細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練。
這就是標準的金絲雀,天王嫂那種。
二等資質的女孩,也能識些字、彈點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商人,成爲一個好助理。
這種稍微次一點,算工具人。
三等資質的女孩則不讓識字,只是習些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成合格的主婦。
這是純粹的工具人了。
可以看出,瘦馬已經缺失了作爲人的尊嚴。
徹底淪爲一種商品。
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