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
李春懵了。
看向薛茂。
薛茂笑了笑,沒有任何意思的笑,意思是告訴李春,你別看我,現在這事已經不由我主導了,你有什麼想法給我家老爺子去磋商去。
薛府剛得了丹書鐵劵,有資格和北鎮撫司叫板。
李春暗暗叫苦。
這事辦砸了!
魏仙子和老道姑是不是建文餘孽?
當然不是。
當初去調查了這對師徒的背景,老道姑沒有一點問題,而魏仙子確實只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其父母是從外地來京畿營生的走販,恰好遇着靖難朱棣大軍攻城,魏仙子的父母死於戰亂,靖難之後,有善良的百姓將魏仙子送到上清觀。
北鎮撫司甚至找到了那個將魏仙子送到上清觀的人。
已經是個老人了。
言之鑿鑿,卻有周邊鄰居佐證,所以魏仙子真和建文餘孽沾不上邊。
這倒也不是個事。
只不過是借這個由頭將魏仙子師徒搶回北鎮撫司,“押”入詔獄,然後這對師徒就“病死”在了詔獄裡,再然後咱們紀指揮使的府邸裡就會多個家姬。
就這麼簡單。
這樣的套路北鎮撫司輕車熟路。
可萬萬沒想到,薛茂這小子竟然坑了北鎮撫司,一邊讓魏仙子走入北鎮撫司的視線中,一邊卻有讓他老弟和魏仙子有了婚書——
李春已經完全看不透薛茂,不知道這傢伙目的所在了。
不過李春擔心的不是這個事。
他是擔心如何給紀綱交代——說好了十八九穩的事情,結果回去告訴指揮使,你看我捉拿回來的這個姑娘漂亮不,你喜歡不?
喜歡也沒用,因爲她和薛祿有婚書了。
你猜紀綱會怎麼着?
李春這就是在找死。
畢竟紀綱再交橫跋扈,至少明面上不敢和大明律作對,當然,紀府的家姬裡也有其他人家的已婚小娘子,但此一時以彼此也。
強佔人妻,搶到了陽武侯頭上,紀綱還沒這麼蠢。
你當薛祿見不到陛下麼?
到時候御前參奏一本,又有官府冊書登記佐證,紀綱的錦衣衛指揮使也就到頭了,所以李春知道,魏仙子已經不可能成爲紀綱的家姬了。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只有將魏仙子師徒帶回詔獄,然後再找個藉口放了——不放,那就意味着和薛祿徹底鬧翻。
北鎮撫司能查到的事情,薛祿也查的到,到時候鬧到陛下那裡去,他李春的鎮撫使也到頭了。
可若是帶回詔獄又放,以後京畿官員怎麼看北鎮撫司?
這明顯意味着薛祿壓過了北鎮撫司一頭。
李春騎虎難下。
不過他很快有了決議:先帶回去再說,後面的事情,就交給指揮使去頭疼,反正他權柄高,應該不會畏懼薛祿。
何況如果這個時候不帶走魏仙子,那以後北鎮撫司在朝野之間更沒面子。
是以大袖一揮,“帶走!”
魏仙子橫劍攔在老道姑面前,“誰敢動我師父!”
李春冷笑,還沒說話,就見薛祿上前一步,“魏仙子,不要和北鎮撫司作對,你師徒只管去詔獄,就衝你對你恩師的一片孝心,哪怕是沒有這一紙婚書,我薛祿就算拼了這侯爺不要,也要力保她毫髮無損的回到上清觀。”
魏仙子看向薛祿。
薛祿點頭,“相信我。”
魏仙子猶豫了下,“好,我相信你。”
是真的相信。
她發現她真的想錯了,不是所有官員都像紀綱那樣,至少薛祿當下表現出來的作風,讓魏仙子覺得這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大明重臣。
老道姑嘆了口氣,和魏仙子手挽手,走向觀門。
李春對薛祿行禮,“多有得罪。”
揮手,一衆人押着魏仙子師徒,就欲離開,不料門口忽然想起聲音,“喲,小小上清觀,竟然迎來了一位北鎮撫司鎮撫使,一位陽武侯,真是個龍虎之地吶。”
一個青花儒衫的年輕人負手走入觀中。
身後僅有兩人。
南鎮撫司鎮撫使劉明風,南鎮撫司千戶薛亮。
南鎮撫司四品鎮撫使只能跟在這青花儒衫的年輕讀書人身後,可想而知他的身份,但其實大家都知道,論官階的話,劉明風的官職和這個年輕人一樣高。
都是四品。
但一見這人出現,李春越發頭大,心中越發覺得中了陰謀:黃昏果然和上清觀有牽連。
不過也有些竊喜。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紀指揮使那邊自己就好交代得多了。
他這個時候巴不得這是黃昏的計謀,這樣紀綱也不會怪罪他:朝野共識,在仕途爭鬥中千萬別讓黃昏後發制人,必定中計。
自己一個小人物,被黃昏算計,想來紀綱也會體諒自己。
薛亮走入觀後,對薛祿行禮。
薛祿笑道:“千戶了?!”
記得自己去打八百大甸的時候,這孩子還只是個試百戶,爬得也挺快,對此薛祿有些欣慰,從一個不入流的城門官到南鎮撫司千戶,薛亮還孩子確實讓人感到欣慰。
薛亮笑道:“蒙叔父的提攜。”
薛祿哈哈一笑,“別說面子話,我給了你門路,能不能出人頭地,還是看你個人,畢竟我這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那邊沒有牽連。”
薛亮笑了笑,站到一旁。
李春正欲問黃昏,卻見黃昏道:“李鎮撫使不用問我,也不用多說,今天這裡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來看看熱鬧。”
站在黃昏身後的劉明風上前一步,“南鎮撫司接到通報,說今日北鎮撫司有關於建文餘孽的案子要辦,賽僉事叮囑,靖難已經十年,陛下心懷仁厚,早對建文舊臣有了體懷之意,是以着令我來盯着,不要因爲這一點事牽連過多無辜,還請李鎮撫使見諒,這兩人押入詔獄是你們北鎮撫司的流程,而我們南鎮撫司那邊,也要按照流程全程監督,你知道的,剛剛全面審查完,若是因爲這件事讓錦衣衛這一年的勞動果實付諸流水,指揮使怪罪下來,我南鎮撫司可就要揹負瀆職之罪了。”
合情合理。
而基於種種私心,李春甚至想感恩的求劉明風快把這對師徒押入你們南鎮撫司的詔獄,可惜這事不可能,於是笑道:“劉鎮撫使爲大家着想,那自然是好的,這樣,請劉鎮撫使和我們一起回去審問罷,紀指揮使也在詔獄外等着我們歸去。”
劉明風點頭,“善!”
黃昏沒有走,他看了一眼魏仙子,微微頷首,旋即對薛亮道:“你和劉鎮撫使一起回去,我要和薛侯爺有些話說。”
薛亮立即向薛祿告辭。
薛祿頷首,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道黃昏要和自己說什麼。
也有點警惕。
自己其實和黃昏沒有交集,之前反而和紀綱比較親近,不知道黃昏是不是要借這個事,趁機也針對自己,想到這薛祿心裡惴惴起來。
和黃昏正面廝殺謀略,他還真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