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很混亂。
紀綱雖然驕橫貫了,收拾的人除了國公,什麼侯爺伯爺,都有栽他手裡的,可大多是在詔獄裡,像這樣直接在大內皇宮裡被敲翻還麼有過。
看着直挺挺倒在地上,頭上鮮血汩汩,張着嘴像一條幹涸的魚,翻着白眼有出氣沒進氣的陽武侯,紀綱怔了一下。
然後他走了。
和他一起的李春、莊敬、王謙三人對視一眼,知道這事鬧大了。
不能任由陽武侯死在這裡。
王謙咳嗽一聲,“我去通知御醫過來。”
莊敬負手向外走,“那我去通知薛府。”
李春尷尬的問:“我呢?”
王謙邊走邊說:“你在這裡守着,等御醫到了,公事房碰頭。”
李春:“……”
你妹,萬一等下陛下聞訊趕來,老子怎麼交代,這倆人的心思擺明了,萬一陛下來了,你這個鎮撫使想辦法承擔責任。
可李春也沒辦法,只能接受這個安排。
……
……
小半個時辰後,御醫趕來。
李春一看御醫來了,王謙沒出現,陛下也沒出現,心裡大喜,喊了句這邊,然後轉身就急忙走了,得趕緊回去和指揮使他們碰頭。
臨走之前,李春看了一眼地上的薛祿。
沒斷氣。
還是像一條幹涸的魚,有一口沒一口的呼吸着。
估計也離死不遠了。
李春前腳走,御醫後腳趕到,幾個人急急忙忙給薛祿診治,最後長出了口氣,還好還好,還有搶救的希望。
忙碌的御醫誰也沒發現,本來翻着白眼的薛祿倏然間正常了一瞬間。
又繼續翻起了白眼。
傷是真重。
在御醫眼中,薛祿基本上一隻腳踏進了棺材蓋裡,就差那臨門一腳,隨時都可能駕鶴西遊,一陣鬧騰忙碌後,午門內外安靜下來。
午門內那幾個金瓜武士面面相覷,尤其是被紀綱奪走金瓜的大內侍衛,臉色發青,可還沒等他們惴惴多久,乾清殿那邊來人了。
是陛下的貼身內侍康寧,尖銳着嗓音說陛下要見你們幾個。
乾清殿中,朱棣聽金瓜武士陳述完後,問剛剛被宣召過來的御醫劉旭忠,“薛祿怎麼樣了?”
劉旭忠急忙道:“回陛下的話,已經救過來了,微臣僅站在醫者的角度上來說,如果不是我們趕到及時,薛侯爺已經死了,哪怕就算我們趕到及時,薛侯爺也差點駕鶴西遊,傷勢實在是太重。”
朱棣頷首,“沒事就好,薛祿的傷勢由你們御醫負責。”
劉旭忠尷尬的道:“薛侯爺已經沒多大事,只需要養傷,太醫院和醫療改革司也很忙碌,微臣怕是沒時間照顧薛侯爺,要不讓他回去?”
朱棣猶豫了下,“善。”
劉旭忠告退。
金瓜武士也紛紛告退。
朱棣起身來回走了幾圈,內侍康寧內心惴惴,他雖然才作爲貼身內侍專職侍候朱棣,但之前狗兒不在的時候他就過來兼職,是以也算了解咱們這位永樂大帝。
知道此刻陛下心裡怒火滔天。
許久,朱棣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對康寧道:“如果這幾天薛府來人求見,直接帶進來就是,如果薛府沒人來,那就罷了。”
還是不願意動紀綱。
朱棣也要趁機看看,紀綱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淫威,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還有沒有人敢爲薛祿說幾句話。
朱棣也要看看,吃了這麼個大虧的薛祿,敢不敢硬撼紀綱。
明日的大朝會,都可見分曉。
朱棣深呼吸一口氣後長長的吁了口氣,問康寧,“你有沒有感覺到,薛祿似乎是在故意激怒紀綱,想讓紀綱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情來?”
康寧點頭,“從金瓜武士的供詞中可以看出來,不過恐怕薛侯爺弄巧成拙了,他做夢也沒想到,紀指揮使會如此暴怒不擇手段,你說他們這是何必呢,都是一朝臣子,和和睦睦爲陛下分憂不好麼,非得因爲一點雞毛蒜皮事鬥個你死我活。”
朱棣冷笑一聲,“你信不信,這事黃昏也有份!”
薛祿和紀綱不講武德也就罷了。
連黃昏也不將武德。
陰謀玩得很溜啊!
康寧愣了下,“不可能吧,黃昏如今雖已是四品大員,且身兼多處要職,可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和薛侯爺你死我活的理由啊,況且他好像和紀指揮使一向不合。”
這話很含蓄。
其實是變相的幫黃昏說好話,畢竟康寧算起來是狗兒的心腹,而他早些年去黃府宣旨的時候,黃昏對他也極爲友善。
這就是以心交心。
朱棣嗤笑,“你還是太年輕了,如果是狗兒,他就能看出這件事的受害者是薛祿和紀綱,獲利者卻是黃昏,那麼說明是黃昏的一石二鳥之計。”
康寧不敢說話了。
朱棣沉默了一陣,忽然說了個不沾邊的話題,“黃儼去年去朝鮮歸來,帶回來的貢女數額,狗兒先前着人在查,你可清楚?”
康寧立即回道:“奴婢知曉,狗兒大監查了,數額是對的,不過有一點比較奇怪,被陛下您下旨送回朝鮮的那個啞巴宮女,在半途上死於傷寒。”
朱棣點點頭,“朕知曉了。”
重新回去坐下,想了想,“對了,皇后幾日前去建初寺還願,老和尚可曾見過皇后?”
康寧答道:“姚少師外出講佛去了。”
朱棣有點無奈,“這老和尚,現在是越來越閒雲野鶴了,真以爲有個黃昏,朕就不需要他了,這偌大的江山,他不說兩句,朕心裡其實也沒多少底啊。”
朱棣信任黃昏,但他更信任姚廣孝。
想了想,“着人來擬旨,大概意思就是讓朝中臣工舉薦自家賢良後輩,若是寶慶公主看上的,朕可賜婚,擇吉日成婚。”
康寧立即去叫尚寶司和司禮監的人來。
朱棣坐在位置上搖頭苦笑。
本來是想把寶慶嫁給黃昏的,但是現在看來,黃昏這小子鋒芒畢露,寶慶跟着他還不知道會吃什麼苦,自己這個當皇兄的不能坑妹。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紀綱驕橫無度,時候到了也該誅。
可黃昏的種種手筆也讓朱棣擔心,所以朱棣現在也開始提防黃昏,如果不是大明當下的經濟有點依賴於黃昏的時代商行,朱棣幾乎相對黃昏動刀了。
不過有一說一,朱棣心中明鏡的很。
只要自己是盼着大明越來越好,只怕和黃昏之間註定將有的一戰,也只是閹割他的權勢,而不會要他的命。
甚至會繼續讓他呆在某個位置上爲大明謀劃。
你們不講武德?
可我朱棣對黃昏這樣利國利民的人,必須有武德!
簡單點來說——朱棣承認,大明已經離不開黃昏這個人了,但就怕黃昏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所以他現在不願意將小寶慶嫁給黃昏。
朱棣始終沒有忘記他的身份。
他是一個兄長,也是一個以天下先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