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那邊,當朱高熾聽完內侍傳完父皇的口諭後,心頭頓時緊張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忽然間父皇改變了主意。
自己去黃昏火鍋店的開張禮倒也沒什麼,本來就答應了二弟三弟,今日三兄弟要陪父皇好好的喝點小酒。
現在父皇忽然不去了。
由太子和太子妃陪同皇后去參加。
朱高熾隱然感覺哪裡不對。
今天大朝會後並無大事,也沒有番邦事宜,因爲貼近年關,各地章折送上來的各項事宜,六部等部門早就加班加點做完,就爲了春節大假可以愉快的清閒。
而父皇一向青睞黃昏,沒理由臨時改變主意。
那麼有可能是發生了什麼。
朱高熾正在惴惴不安中,大朝會後去內閣處理了事務後來到東宮當值的太子屬官楊榮過來求見,朱高熾將楊榮請到書房。
年近不惑的楊榮形容清瘦,在仕途混跡多年後,作風越發老重持成,說話的速度也慢了許多,見禮之後朱高熾賜座。
楊榮坐下後道:“微臣聽人說陛下的口諭了。”
朱高熾愁道:“勉仁,你怎麼看?”
楊榮,字勉仁。
若是私下無人,朱高熾對支持他的臣子幾乎都是以朋友相待,稱字,倒也不是朱高熾故意收買人心,他本就是仁厚之人。
楊榮摸着鬍鬚,思忖再三,“大朝會後,陛下和姚少師單獨聊了。”
朱高熾點頭,“我知道。”
楊榮繼續道:“殿下您覺得姚少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朱高熾沉默了許久,“一個父皇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一個我作爲太子,也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他對父皇的忠心,以及他淡薄名利不求富貴的佛家心,也永遠可以相信。”
楊榮面色有些尷尬。
朱高熾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笑道:“勉仁不用如此,我這麼說,並沒有影射你們的意思,只是我們都清楚,姚少師這樣的人,真的是世間罕有。”
姚廣孝有靖難之功,又得父皇信任,他想要什麼不能得到?
除了皇椅,只怕父皇可以給他一切。
但姚廣孝什麼都不要。
別說金銀美女,就是功名姚廣孝都不需要,連那個太子少師,姚廣孝掛在身上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這幾年因爲黃昏頂起了朝堂,姚廣孝甚至連大朝會都不怎麼願意來了。
所以說,你很難用普通人的形象去勾勒姚廣孝。
楊榮是個自傲的人。
在政治才華上,他不認爲整個大明朝野有多少人能夠超過他,但他對姚廣孝是真的服氣,這位老和尚真的做到了讀書人追求的那句“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聞言道:“微臣不敢,不過殿下能這麼信任姚少師,讓微臣很是欣慰,我們不妨來揣摩一下,陛下在和姚少師談過之後,改變了今日出行的計劃,這裡面透露出什麼意思。”
朱高熾洗耳以聞。
楊榮卻沒直接分析,而是定定的看着朱高熾,緩緩的道:“在此之前,微臣想問一句殿下,也請殿下真心回答微臣。”
朱高熾點頭,“你問,但我內心之語,比真誠以答。”
楊榮起身來到書房門口,看了看外面,對守在外面的宮女和內侍道:“去院門口守住,不要任何人進來,皇孫也不行。”
楊榮在東宮這點威信還是有的。
楊榮關了書房門,重新站在朱高熾面前,躬身道:“但問殿下一句,將來你若登大寶,可有信心如當陛下一般,能將黃昏壓制?”
朱高熾震驚莫名,“勉仁,你這是……”
楊榮堅決的道:“殿下,您只需要告訴微臣,你有沒有信心壓制黃昏即可。”
朱高熾面色凝重起來,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沒信心,黃昏這些年展露出來的謀略,我不認爲自己能贏他。”
當一個臣子作爲朝堂肱骨之後,當天子的要殺他,已經不是那麼一兩句話的事情。
牽扯的很多。
當然,作爲天子,你也可以不管不顧的找個莫須有的理由殺他,但你卻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許是青史惡名,也許是朝野動盪,甚至可能是江山動盪。
主要是看這個臣子究竟有多大的勢力。
像岳飛之死,留給南宋的後患就是無窮的……這還是岳飛在朝中勢力不大,只是軍中的影響力,而黃昏這樣的人,不僅在朝野之中有了勢力,軍中影響力也很大。
神機營,火器,軍歌《精忠報國》……等等事蹟,黃昏在軍中形象很不錯。
關鍵是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比如黃昏以時代商行爲主體,在交趾那邊招募蚍蜉義從,據說已經達到三千人規模,零零散散分佈在交趾各地。
只怕關外也有。
還有一點,黃昏時代商行有個火器研發所……
如果不是黃昏這些年對大明無保留的貢獻,父皇朱棣在內,只怕所有人都認爲黃昏想造反,但是現在朱棣和太子相信,黃昏組建蚍蜉義從,真的只是爲了時代商行以後在海外的發展。
朱高熾明白,父皇絕對信任的人中,姚廣孝是一個。
第二個必然是黃昏。
扯遠了,朱高熾繼續道:“但我有勉仁你們,我相信有你們輔佐,我們不會讓黃昏危害到家國社稷,說句內心話,我也不相信黃昏這樣的人,會成爲危害家國社稷的人。”
楊榮點頭,“微臣也不相信,但是陛下今天臨時改變主意,又是姚少師提點,我認爲陛下釋放出了一個信息。”
朱高熾醒悟過來,“父皇要開始疏遠黃昏了?”
沒有理由啊。
楊榮搖頭,“不,不是疏遠,是在保護黃昏,恐怕也是姚廣孝的意思,那麼就很明確了,黃昏是一個陛下要留給殿下的治國人才,這個人將來很可能權傾天下,那麼他就和殿下您有了衝突,如果殿下您沒有信心壓制黃昏,那麼我們就必須提前未雨綢繆。”
楊榮不愧是名垂青史的三楊之一。
看的很遠。
這也是政治鬥爭的本質: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朱高熾聞言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