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沈洲一家抵達松江,二房二老爺外放從四品參議的消息,也立時在族中傳開。
最開心的莫過於四房沈舉人,自打鄉試結束,他就掐着手指頭算教職交替的時間。即便沈洲之前答應的好好的,可他還是忍不住生了小人之心,怕有什麼變更。
沒想到,沈洲外放,路過鬆江。
沈舉人之前也曾兩次進京,不過都名落孫山,本絕了仕途之心。如今被勾起來,這股念頭卻是越燒越旺。
自打孫氏故去,四房波折不斷,沈舉人也算見識了世態炎涼。
即便是族人,爲何大家都樂意去奉承二房,不過是“權勢”二字。
賀家人丁本不敵沈家,這些年爲何隱隱有與沈家抗衡之意,不過是賀家大老爺中了進士,做了京官;而沈家宗房兩位老爺都落第,到了玉字輩纔有人出仕。
沈舉人連一天也等不得,得了消息,立時準備了拜帖,前往宗房。
沈洲雖不喜沈舉人,可也沒有毀諾之意。見了沈舉人之後,對於沈舉人得寸進尺想要隨他一起動身之事也應了。
沈舉人心裡這才踏實了,再三道謝,忙不迭地回家準備行囊去了。
沈洲畢竟是上任途中,即便路過鬆江,也不好久留,休整個三、兩天後就要再次啓程。
因地方教職考覈是按照鄉試成績論的,所以鄉試結果出來,各級教職的考評結果也就出來,滿九年是升還是降都有了說法,新舊更替時間就在年底。
沈洲之前給沈舉人謀的位置,是揚州府府學教授。那裡的教授上了年歲,今年滿職要退的,沈洲就拖了喬三老爺“內訂”了這個教職。
在平頭百姓眼中,府學教授也是官身,實際上在官場之上,真正有門路的都不稀罕這個。因此,運作起來,十分容易。
沈舉人留心教授的事,如何安排家裡的事情,心中早有了決斷。
張老安人行事越老越左性,喬氏那般溫順靦腆,她卻能狠下心來刁難,鬧得家裡不安生。即便是生身之母,沈舉人心中也只剩下怨憤。
要是可以選擇,他自然想要將張老安人拋在松江,自己也得了清淨。不過想着過了半年窮日子,又開始不安分的張家人,沈舉人可不敢將張老安人留在家裡。
否則,她是老主母的身份,行事無人制約,說不得就要將四房都搬回張家去。
松江這邊的事情,可也交給沈瑾。
沈瑾在先前的歲試、科試上雖是一等,有鄉試資格,可到底是錯過了。想要參加下一科鄉試,就不能離開松江,還要參加每年的歲考科考。
即便沒有歲科考試,沈舉人也不打算帶沈瑾。
沈瑾與喬氏兩人雖爲母子,可年歲相仿,這小半年來因沈瑾居家養病,一個家裡住着,總有打照面的時候。
沈舉人自己行事有了參差,看着旁人就也心下存疑,很是防着沈瑾。同時,也是擔心與沈瑾這個少年相比,喬氏會嫌棄他老了。
疑神疑鬼的,沈舉人的心火就越來越燥。要不是喬氏溫柔小意,沈瑾向來又孝順恭敬,他早就要發作起來。
如今能隔開喬氏與沈瑾,沈舉人心裡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宗房,族長太爺房裡。
與沈洲敘完話,宗房大老爺就來尋族長太爺。
沈洲提出想要帶兩個族侄去南昌,請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選兩個妥當的
沈洲外任,除了幕僚管事等人之外,樂意提挈族中晚輩,這對沈家來說也是好處。同樣,沈洲此舉,也是爲二房培養助力。
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聞言,自然也是願意。
族中各房子弟,除了三房從商之外,其他各房頭多是讀書爲業,可科舉仕途,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不是誰都能考出來的。
跟在沈洲身邊,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三哥被屈氏嬌慣壞了,四哥又太怯懦提不起,宗房這裡最妥當的就是二哥。二哥讀書雖不成,可接人待物是不差,可偏偏家裡離不開他……”宗房大老爺感嘆道。
族長太爺道:“宗房不當參合,沒得叫珏哥爲難其他房頭,科舉無望的子弟,可也選兩個出來,不怕他笨,本分爲上……”說到這裡,頓了頓道:“拖家帶口的就算了,從沒成親的人裡選。”
宗房大老爺聽了這話,心下一思量,就明白族長太爺的用意。
官場之上,最常見的結盟手段就是結親。沈洲即便沒有帶女兒南下,就是擺明了不會將女兒嫁到京外。沈珞只有十三歲,現下議親還早。要是帶兩個沒定親的族侄南下,到了地方上,可也借結親,拉下兩個盟友。
宗房大老爺想了想道:“四房不用說了,如今只剩下沈瑾一個,又是一心科舉……五房嫡支都在京城,沈瑛如今前程正好,要是拉扯五房的人,以後多半也會同那邊親近六房向來不頂事,嫡支不行,旁枝子弟也沒有出挑;七房、八房家教好,可七房子弟年紀小,八房沈流怕是捨不得兒子們不讀書……剩下九房,沈琳倒是個忠厚性子,可連縣試都過不去,腦子太笨了些……”
原覺得族中子弟衆多,可真挨個房頭論起來,宗房大老爺爲難了。
即要跟在沈洲身邊,做些跑腿傳話的差事,那年歲不能小了。可又要沒成親定親的,那年紀稍大些的都不行。
這個年歲,資質稍好些的都會讀書。
數來數去,宗房大老爺竟然挑不出人來了。
“笨拙不怕,性子本分是好事,沈琳算一個,再挑個機靈的與他互補也就夠了……”族長太爺想了想,道。
宗房要避嫌,四房無人,五房如今嫡支興旺,二房培養助力就要從剩下的房頭選。
“三房……”父子二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三房。
即便他們對三房老太爺不喜,可大家畢竟是同族,總不能看着三房真的敗落下去。的
前兩個月沈涌與沈珠叔侄回鄉後,三房已經正式分家。
三房的產業被分作兩份,一份被老太爺歸於“祭產”,不可分割,由三房大房繼承;另外一份分了五分,三房大老爺一份,三房大哥身爲長子嫡孫,又分了一份,剩下三份,三位老爺一人一份。
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操勞了十幾二十年,兄弟齊心,爲三房賺下萬貫家業,結果每家只分得十分之一家產,如何能服?
二老爺還在默默,二太太卻不於了,聯合三老爺、四老爺,求到宗房來,求族中做主。幾房的子孫,更是摩擦不斷,見面就恨不得問候對方祖宗,卻忘了大家都是一個祖宗。
眼見三房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紛爭越來越嚴重。
族長太爺無法,只好出面調解。
三房老太爺雖恨幾個孫子忤逆,可對比着三房祖產的單子,也曉得這個分家方式不公。
可他偏心長孫一系慣了,也不肯答應均分家產。
在他看來,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既學會了買賣手段,即便少分些家產,以後也能賺回來;大房一系的子孫,多是讀書爲業,不會商賈事,正需要殷實家業供着讀書。
等到沈珠他們出息了,自然不會忘記其他房頭的叔叔們。
如今幾位老爺先是置私產在前,後又鬧分家在後,實是太沒良心了。
他將分家的條件定的這般苛刻,未嘗沒有給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一個臺階下的道理,頂好是不分家。
三位老爺在生意上精明,平素也不是笨的,這些年忍下種種不公,不過是孝順友恭那套支撐着。他們看出老太爺的手段,就也有了決斷。
家,是一定要分的,可又不想便宜了長房。
事情就扯皮起來,直到長房小大哥“意外”掉到池子裡,差點沒送命,隨後長房與四房連主子帶下人發生械鬥,放到了四、五個。
三房老太爺才終於死心,退了一步,重新分配家產。將其中五成分給大老爺,剩下五成,四成均分給二老爺、四老爺,剩下一成分給三老爺。
這是他的底線,長房一系的產業不能少於五成。
三位老爺雖不情不願,可也沒法子。
三房分家,折騰了大半年,大家都已經身心俱疲。
三房老太爺偏心長孫,固然被當成老糊塗,可他們這些死活要分家的孫子,名聲也落不下好。
父母早亡,祖父撫養他們兄弟四人長大,鬧到如今這樣也不是他們心中所願。
最後幾位老爺點頭,答應給大老爺五成家產,不過二老爺與四老爺對剩下五成家產的分配提出異議。那就是要三房均分,並不因嫡庶之分,就讓三老爺吃了大虧。
這場分家之爭中,二老爺因之前在京中,不在松江,檯面上一直是大老爺與四老爺爭鬥。同胞兄弟,幾成生死仇人的模樣,甚至刀鋒相見。
不管是沈家族人,還是其他人家,都在看三房的笑話。
覺得他們簡直不配爲讀書人家,不僅行商賈事,爲了爭利,連禮法規矩都不講了。
誰會想到,分家爭產,分到最後,爭到最後,二老爺與四老爺會主動讓產
三老爺當時痛哭流涕,二老爺、四老爺想着兄弟三人幾十年的奔波辛苦,卻落到如今這個下場,也是黯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