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二奶奶聽着動靜出來時,正聽見那幾個賊說自個兒是城南潑皮,被那個叫王振業的僱來的,要他們來搶孩子。玲二奶奶就惱了,瘋了一樣衝過來,又一眼認出那個叫王振業的是二房涌二太太的孃家侄兒……”
三更半夜,馬車上在街上疾馳而過,馬蹄踢踏車軸吱呀,在靜夜中傳出很遠。
幸而松江不像京城那樣有宵禁,否則許多事情都要耽誤了。
馬車上,長壽派回來送信的小廝正在給沈瑞和沈全講剛纔在何氏宅子裡發生的事。
沈全忍不住罵了句:“三房也太不要臉了!敢過來搶孩子!”
沈瑞留下長壽幫忙打理那宅子庶務時,確實叮囑過要守好門戶多加防範,卻只是覺得裡頭住着孤兒寡母,安全第一。真是萬沒想到,還有賊人能惦記上何氏母子。
那鹽商的家產還沒到他們手裡,自然不是什麼江洋大盜來搶,而是一個“內賊”。
小廝也是一臉憤然,道:“姓王的被叫破身份,倒更兇了,扯脖子直喊我們給他鬆綁,罵我們不說,嘴裡還不乾不淨的……調戲玲二奶奶……”
他忍不住聲音低了些,道:“他說是涌二太太許了玲二奶奶給他做妾……”
沈全瞪圓了眼睛,連罵“無恥”。
沈瑞也惱怒的一捶小几,臉比鍋底還黑。他早知道三房無恥,卻沒想到三房能這樣下作。
涌二太太派個孃家侄兒來翻何氏牆頭是什麼意思?要污何氏清白,不用有什麼實質,就單這件事傳出去,在這個禮教森嚴的時代,唾沫星子都能將何氏淹死。
還搶孩子!這是想拿小楠哥當人質,逼迫何氏拿出戶帖,好將沈玲記回族譜,進而吞掉沈玲的撫卹金?
虧他們兩口子想得出來!
“玲二奶奶氣不過,當時拿着剪子就往那個王振業胸口上戳,叫後面柳媽媽給攔下了,不然一準兒見血……”小廝說着,臉上不免浮現後怕神情。
當時在場都看得出,何氏當時那氣勢,是真要殺人的。
“柳媽媽喊着奶奶別爲這樣的人髒了手,讓老婆子來,玲二奶奶猶不解氣,還把手裡的剪子丟出去,可惜沒戳到那賊。”小廝繼續說道。
沈全雖先前說着“就應該弄死那畜生”,卻也道:“確實不值當爲這種人髒了手,回頭先暴打一頓再送官。”
這深更半夜哪裡報官去?
出了這樣的大事,長壽也不敢擅自處置,忙打發小廝過來請沈瑞示下。
沈瑞原就住在沈全院裡,沈全也被敲門吵了起來,聽說有賊人闖進何氏宅子,便要陪沈瑞同去。
到底是深夜,沈瑞、沈全這些年輕的小叔子出現在年輕寡嫂的宅子裡,就算滿宅子下人,也是於名聲有礙。
且那邊也是不再安全了,因此沈全就派五房的婆子先一步帶車過去悄悄將何氏母子接到了鴻大太太郭氏這邊,他和沈瑞則趕過去處理後續事宜。
事出突然,兩人不及細問就匆匆出門,這纔在馬車上詢問小廝。
沈全聽完憤憤然道:“明天就讓二哥開族會,讓大家都看看這三房的齷蹉心思。”
沈瑞冷冷道:“天亮之前,要拿到所有‘賊人’的口供。”
沈全一愣:“口供?”
沈瑞微微頷首,當初刑審沈珠的手段,還可以拿出來再用一用。
沈全一捶拳,道:“好!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免得明日他們抵賴!”
二人抵達東城宅子時,王振業和那羣潑皮已經被捆綁結實,分別關押在柴房和雜物間了。
沈瑞並不去看王振業,先是帶人到了潑皮這邊。
王振業的爹是涌二太太的嫡親三哥,當初強行丟給沈玲的那間快要折騰黃了的布鋪就是王振業父子倆經營虧本的。
在沈玲努力盤活鋪子的那段日子,王振業不止一次來找過沈玲,氣焰非常囂張。何氏在門簾後見過他幾次,對他印象深刻,這才能一眼認出他來。
這些個僱來的潑皮也不是王振業隨便在大街上劃拉來的,都是認識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平素王振業父子仗着有沈氏這一門姻親有些或明或暗的惡行,都是這些個潑皮去做的。
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剛翻牆進何氏院子被警醒的長壽發現時,還叫囂着自稱是沈家主子,叫長壽等死奴才滾遠些。
後發現這院子里根本不是王振業所說的只一兩個婆子雜役,而是呼啦啦出來不少膀大腰圓的家丁僕婦,打起人來半點不手軟,立時慫了,很快被擒。
都是常常被抓進衙門大牢的主兒,幾進幾齣都皮實,聽見長壽說送官也渾不怕,待聽說是打斷了腿再送官,忙不迭交代了身份來意,以免受那皮肉之苦。
就這麼一羣貨色,沈瑞到了沒費什麼力氣,就問得口供。
這幫傢伙雖然不認識沈瑞、沈全,但見衣着不凡,還帶着更多的健僕,也知道惹不起,將王振業父子賣個底兒掉,什麼頂着沈家名頭、以次充好欺行霸市都統統說了。
其中一個名叫奎三的潑皮還交代了讓沈瑞意外的消息。
“王振業說那個沈玲是因着替他管鋪子下的獄,怕沈玲請了大官兒回來把沈玲就回來,再把他扔獄裡去替罪。王振業說沈玲是通倭的罪,只要沒人救,就肯定被砍頭。那就一了百了了……”
因此,王振業叫上那幾個潑皮,去綁了沈玲的乳兄梁平,虐打恐嚇,又許了兩百兩銀子,梁平這才哄騙了何氏,不曾替何氏去南京報信給沈洲!
沈全拳頭捏得死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單是爲着沈玲,若是那信送到了,沈洲能及時趕回來,爲沈家子弟做主,趙顯忠多少有些畏懼,許是他兄長沈琦也未必會遭那麼多罪。
沈全幾乎想衝過去那邊柴房打殘了王振業。
沈瑞也是恨得牙根癢癢,果然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沈瑞命長壽一一記下口供,叫那潑皮奎三簽字畫押,然後吩咐把其單獨關押,明日族會還得要當個人證。
進了柴房,沈瑞二話沒說,先給王振業上了一遍“雨落梅花”。
王振業還不如沈珠,當浸水的宣紙貼上他的臉時,他以爲沈家要弄死他,又驚又怕,不過幾張紙就已經失禁昏厥。
當紙張撤去,王振業被一盆涼水潑醒,登時涕淚橫流,喊着“不要殺我,都是姑媽讓我做的”云云,也不等沈瑞問,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代:“姑媽說何氏個小浪蹄子一定守不住,家產一到手就得改嫁,指不上已經勾搭上了二房叔侄倆,要不怎麼二房這麼給他們出頭……哎呦……大爺我錯了我錯了……”
王振業話一出口,就捱了長壽幾腳,被踹得慘叫連連。
沈全都忍不住要過去踹人了,沈瑞卻是面無表情,一把拉住沈全,揮揮手示意長壽退開,讓他繼續說。
王振業一邊兒喊着疼,一邊兒繼續交代。
涌二太太讓侄兒把孫子搶走,再壞了何氏清白。
要是何氏尋死,那正好,小楠哥失了父母,只能歸涌二太太養,家產便落進她口袋;要是何氏不尋死,失了清白又沒了兒子,還不得乖乖聽話,將戶帖交出來讓沈玲記回族譜,把鹽商家產雙手奉上。
王振業有妻有子,涌二太太就許諾了何氏給王振業做妾,還表示將何氏現在所住的宅子給了王振業作報酬,再額外給他三千兩銀子。
沈瑞冷哼一聲,這是把旁人都當傻子,把旁人的東西都視作囊中之物。
沈瑞讓長壽把方纔地痞的口供拿來,將種種和王振業父子相關的罪狀讀給王振業聽,再一一審他。
王振業已是面如土色,抖如篩糠。他敢接這個事兒,既是涌二太太的許諾的好處讓他動心,也是覺得就算他得手後被沈家識破了,爲了家族名聲,這種除族寡婦被玷污的事兒沈家也不會張揚的,他就穩穩當當的。
方纔糊紙時王振業真以爲沈家要悄悄殺了他,這種地方上的大族,想讓一兩個人消失,官府是查都查不到的。可後來又將他潑醒,不過是問他前因後果,他就鬆了口氣,以爲這就當完事兒了。
現下這種種罪狀一拿出來,王振業務、才懼怕起來,只要這些東西往官府一交,他父子下半輩子就只能吃牢飯了。
王振業想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認,反還想恐嚇沈瑞道:“你們要是去衙門告我,我……我就在堂上大喊我奸了何氏那個賤人,讓你們沈家沒臉……”
沈瑞只丟出幾個字,“你可以試試。”
很快浸水的宣紙再次拿來,王振業迅速崩潰了,剛貼上皮膚就大喊饒命,那可怕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受了,一時涕淚橫流,問什麼招供什麼,爽快簽字畫押。
拿到厚厚一沓口供,沈瑞沈全也懶怠再看王振業諸人醜態,吩咐把姓王的和潑皮奎三帶走,旁人明日一早就送交官衙。
因夜半,沈瑞、沈全並沒有驚動沈瑛等人。
待天亮衆人早起之後,都見到了這份口供,皆是怒不可遏。
沈琦當即派人往各房送帖子,請宗子、族老速來祖祠開族會,有事相商。
因族中女眷是要宗婦來管理約束的,便特別註明,請各房宗婦也到。當然,也請了三房沈涌夫婦。
沈涌夫婦收到帖子時,剛剛擺上早飯。
沈涌一邊兒戳着鹹鴨蛋,一邊兒自言自語:“不知是什麼事,昨兒沒說完今兒還要接着說。”
涌二太太原是和侄兒說好了,搶到孩子就立刻給她送來。
她倒不是好心,是怕孩子小,折騰一夜再折騰死了,鹽商的家產還沒交過來孩子就死了,別再將家產充公,那她可就白忙活了。因此特別交代侄兒,還吩咐了心腹婆子外門守着留門。
結果早上起來一問,便宜孫子沒送來,侄兒也沒來報信,涌二太太不免有些眼皮直跳,擔心出什麼岔頭。
聽說族中又要開族會,涌二太太沒想着是自己的事發了,還覺得有些不耐煩,聽沈涌一說,便接口道:“可不是!這新族長上任,好事兒沒見着,就知道天天折騰人。”
沈涌嗤了一聲,道:“還是有點好處的,好歹沈源賠了些銀子出來。”
涌二太太不滿道:“那纔多少!要不是四房那邊悔婚,姓閆的一氣之下引了倭寇禍害了沈家,哪裡會損失那樣多!族長還只讓他賠七成,應該讓他都賠纔是!”又嘀咕道:“要不是爲了讓四房賠銀子,誰耐煩去族裡跟着審沈源去!他沈琦還真當給大家是要給他報胳膊的仇呢?”
沈涌忙呵斥道:“別往外頭渾說去。”見涌二太太不服氣還瞪眼睛,便道:“快些吃吧,一會兒還有族會。”說着只埋頭喝粥。
涌二太太哼了一聲,吃了兩口粥就丟下,轉身出去找了心腹婆子,叫她盯好了門,小崽子一送來就妥善安置,自己回房更衣,同沈涌一車往祖祠。
進了大祠堂二進院子,沈涌沒有看到預想中站滿院子的族人,不由一愣,等進了正房堂上,發現除了宗子、族老外,就自己、沈全、沈理三個不在族中管事的,且沈洲、沈理等瞧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陰冷,沈涌心底也泛起不安。
執事子弟喊了肅靜,沈琦道:“昨天半夜東城玲二嫂子所住的宅子進了賊人……”
沈涌登時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失聲問道:“小楠哥沒事吧?”
沈琦意味深長的瞧了沈涌一眼,繼續道:“昨天家母因擔心玲二嫂子白日受委屈難受,接了玲二嫂子回來,玲二嫂子母子也因此躲過一劫。宅子裡僕從忠心,擒了翻牆進來的賊人,拿了口供在此。”
這也是沈瑞同沈琦等商量好的,不能讓何氏名聲有半點受損,只說何氏母子下晌就到了五房,留在宅子裡的只有僕從。
執事子弟將幾頁關鍵口供交給宗子、族老傳閱一番,大家看向沈涌的眼神都變了。
沈涌也有所察覺,待口供傳到他這邊時,他忙不迭一目十行看了,頓覺五雷轟頂。
“這……這不可能吧,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沈涌勉強穩住心神,望向沈琦。
沈琦道:“若非證據確鑿,我也不會請諸位過來開族會了。”他揮手叫執事子弟去請涌二太太,又叫人押了王振業來對質。
涌二太太在廂房還不知怎麼回事,剛走到院子裡,便見侄子被五花大綁帶了上來,登時腳下發軟,險些栽倒在地,還是兩個健壯僕婦過來,半攙半拽將她扶進了堂上。
王振業打一見到她,便高喊“姑媽救我。”
涌二太太一時心亂如麻,當堂上沈琦讓人拿了口供給她,斥她派遣侄兒翻牆進何氏院子欲行不軌時,她脫口而出道:“在沒有這樣的事兒,這一定是屈打成招!”
堂上人都不免發出嗤聲,王振業光溜水滑的在那邊,衣服只是髒都沒破掉,一點兒受傷的痕跡都沒有,說什麼屈打成招。
沈瑞冷着臉道:“涌二太太的意思是,我們把你侄兒從家裡綁來扔進了東城宅子裡,然後屈打成招?”
涌二太太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連連點頭,“我侄兒自幼老實,定是被人陷害的!”
“自幼老實”四個字又引來衆人一陣嗤笑。
沈涌回過神來,喝了一聲,道:“王振業!是不是你自作主張,又胡亂賴到你姑母頭上!我饒不了你這小畜生。”說着就繞過一排椅子,要過去揍王振業。
幾個執事子弟攔在頭裡,王振業大聲喊道:“姑父!就是姑媽叫我去的!不然我認識那宅子門朝哪開?姑媽說他們都擋了瓊哥兒的路,我纔去替姑媽出頭的,姑父你可不能一推二五六都賴在我身上。”
涌二太太也回過神來了,尖叫一聲道:“王振業!你別空口白牙說瞎話!你自己圖謀不軌,賴我作甚!”
沈全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好一個自幼老實!”
沈瑞也道:“既然都不認,便直接送官好了。”
涌二太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知道沈理、沈瑞連知府都能請來觀禮沈家分宗,侄兒若是進了衙門定是什麼都招供,那她還有個好?當下便指着沈瑞沈全,氣急敗壞道:“這裡哪裡有你們小輩兒說話的份?!”
沈洲一拍案几,道:“你指着的是我義慶堂的宗子!我倒不知,嫡支宗子不許在族會說話,倒許庶支旁支婦人撒潑?”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將三房庶出的底兒揭開,三房又分了家,沈涌也只能算旁支,這樣庶支的旁支確實是在族中幾乎沒有話語權的。何況是個婦人。
沈洲冷冷問三房沈湖道:“這就是禮義堂的規矩?”
沈湖學識品行都不怎麼樣,素來還愛以讀書人自居,又是有些懼怕爲官的沈洲,聞言覺得臉上掛不住,便呵斥沈涌:“老二,說說你媳婦!這裡是大祠堂,由不得她撒野!”
沈涌雖轉而盯向涌二太太,卻沒真的呵斥,他嘴脣有些哆嗦,又帶着些期盼,問道:“你……是不是王振業那小畜生污衊你……”
涌二太太被丈夫狠厲的眼神嚇到,心砰砰直跳,忙不迭拼命點頭。
沈洲已是怒火中燒,見他們還敢這般裝腔作勢,冷哼一聲,罵道:“好一副自欺欺人!你們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玲哥兒命苦,竟有你們這樣的父母!今日我就將話撂在這裡,你們休要再耍那些齷蹉心思,我會和衙門招呼,就算你們拿了戶帖,也休想將沈玲遷籍!有我在一日,你們就別想佔了玲哥兒妻兒的便宜!”
沈涌被喝得醒過神來,一時羞愧難當,低下了頭再不看妻子。
涌二太太卻是毫不知恥,見丈夫不再理會自己,沈洲又一口一句不讓他們將沈玲記回,眼見那一大筆銀子就此飛了,又氣又急,一時口不擇言,破口罵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現在想要過繼小楠哥做嗣孫不成?你早幹什麼去了?沒看到好處就一直拖着不肯過繼沈玲,現在沈玲死了,有撫卹銀子了,你又想來撿現成的,我呸!”
沈洲叫她氣了個仰倒,連拍案几喝道:“愚婦!潑婦!”又問沈涌:“你也這樣想?!”
沈涌一邊兒呵斥妻子:“不要渾說!”一邊兒訕訕向沈洲道:“我……我……不曾……”其實他心底最深處,未嘗沒有這樣想的。
沈洲氣得不輕,抖着手指着沈涌夫婦,越是着急越說不上話來,沈瑞連忙搶不過去,爲他端茶撫背。
沈琦也連忙安撫道:“洲二伯莫惱!幾句渾話,不值當生氣。”又冷冷朝沈涌道:“如今證據確鑿,涌二叔還要反咬一口嗎?那族中便不必審了,直接交到衙門吧。涌二叔、涌二嬸也請公堂上分辯去吧,請知府老爺裁決。”
沈涌連忙道:“我沒這個意思……”又喝涌二太太道:“我看你是被王振業氣糊塗了,滿口胡言,還不快快與洲二哥賠禮!”
沈洲已緩過氣來,聽了這話,甩手砸了一個茶盞,冷聲道:“我沈洲在這祠堂上立誓,此生絕不過繼沈楠爲嗣孫,有違此誓,如此茶盞!”
堂上一時極靜,衆人驚詫之餘又各懷心思。
沈洲又道:“雖則我不過嗣小楠哥,但玲哥兒妻兒的事我會管到底!”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沈涌夫婦,“我再說一次,若有人還算計玲哥兒妻兒,那便休怪我不客氣!”
議事廳一側耳房裡,何氏靜靜坐在鴻大太太郭氏身邊,淚如雨下。
郭氏並沒有帶何氏出現在女眷所在的東廂房,而是坐在議事廳旁側耳房裡,聽着堂上的動靜。
何氏原本還擔心沈洲要過嗣小楠哥,她無處安置,聽見涌二太太污衊沈洲時,她甚至都沒有起那爲沈洲辯駁的心思,隱隱還有些被涌二太太的思路左右。
可待聽到沈洲起誓絕不過繼小楠哥了,非但沒有放心輕鬆,反而心底又有些爲相公沈玲不值。
沈玲對沈洲充滿孺慕之情,何氏是看在眼裡的,也儘自己最大能力去爲沈洲打理好內外庶務。
沈珏過世後,沈玲那點期盼過繼的心思,枕邊人何氏又豈會不知,她心裡當然也是期盼着能擺脫三房的。
涌二太太裝病從南京喚回他們兩口子,沈洲沒有庇佑,反而直接讓沈玲將手上的事都交給沈琳,沈玲夫婦其實是帶着絕望回來的。
沈玲之所以辛苦奔波也要將那鋪子盤活,完全是覺得斷了回南京的路,總要在松江再打根基,這纔會那樣拼命,纔會惹上那該死的官司。
衙門上門來抓人,沈玲抽空囑咐何氏去給沈洲送信求援,那眼裡閃動着希望的光,話語裡全是期盼。何氏心都要碎了,那不單單是期盼沈洲救他脫離牢獄,更是盼着沈洲救他逃離三房。
相公除了一個庶出的出身讓人說嘴,品行能力又哪裡比旁的沈家子弟差了?相公與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卻換來沈洲這樣毅然決然的拒絕過嗣!
到底意難平。
郭氏卻是不明所以,以爲何氏聽了沈洲的話爲母子日後有依靠感動而哭,握住何氏的手,低聲勸道:“好孩子,莫哭了,你身子骨還沒好利索,看哭壞了眼睛。往後你就放心吧,洲二伯一言九鼎,回了金陵也會妥善安頓你們母子。”
何氏抿了抿脣,反握住郭氏的手,異常堅定道:“伯孃,侄媳婦想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