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殺人放火的勾當,都是莫家做熟了的,早就有一套章法在,昨夜放火之後不急着上門威懾,而是過一天再看,看對方到底有什麼靠山可以依仗,免得將來收不了手。
結果這雲山行濟南分店只是去報官,這就讓莫家徹底放下了心,官府從來奈何不了莫家,在那個時候,聞香教還沒鬧起來,趙家軍也沒有出兵揚威,所以衙門裡的莫培生莫師爺雖然聽到,可也不怎麼在意,本地強豪到了外地,就要按照外地的規矩辦事。
等到了第三天,先前捱打的那莫家管事帶着幾個人又去了雲山行,在他們想來,這次上門,對方該被嚇住老實了,但這二管家和下面人上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莫家開始還沒有察覺,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派人去雲山行那邊詢問,結果又是不見蹤影。
還沒等莫家這邊反應過來,當夜莫家大院就被人放火,手法比那晚更加高明,除了外圍被人放火之外,居然還有幾把火是從宅子裡面燒起來的,好在這莫家本就不是良善人等,夜裡多少有巡哨防備,這纔沒有釀成大禍,但傷了十幾個,燒了兩處偏房宅院。
雙方這就算撕破臉了,莫應龍到這時不敢有絲毫怠慢,因爲對方這行事也是一等一的強豪手段,同樣心狠手辣,敢在城內殺人放火的可都不是尋常人等,可看對方做事也不像有什麼官府背景。
等到第二日晚飯時候,莫家糾集了二百餘號人,分幾路去往雲山行,準備砸店抓人,抓到的弄去城外埋掉,給濟南府和周邊一個教訓震懾,到如今賺錢是小事,萬一墮了莫家的威勢,以後生意可就不好做了,這次出動,還有十幾個官差跟上,真要有什麼閃失,就要靠王法壓人。
但云山行已經關門歇業,莫家終於覺得不太對了,因爲以莫家在城內的勢力,風吹草動都很難逃得過他們察覺,可這偌大一商鋪,掌櫃夥計之類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不見,但泄憤還是不能耽誤,一干人砸了店鋪,把裡面值錢不值錢的貨物搬空,甚至連這宅院都準備霸佔下來,衙門戶房連契約都已經做好,只等着過戶。
接下來幾天內,雲山行的人都沒有出現,甚至沒有人出來收拾首尾,莫家以爲自己佔了上風,只不過因爲大意才吃了個虧之後,章丘縣的消息傳回來,莫家在那邊的莊子被人血洗,莊內三百青壯無一逃脫,或許有人投降求饒,可那也逃不過被砍頭的下場。
莫家在章丘縣的莊子是用來藏人窩贓的,登萊兩府的亡命徒,莫家自己的廝殺漢,登萊兩府和其他各處送來的賊贓,販賣的人口,都是放在這邊,而且這裡不在城池內,王法管轄不到,攔截商路殺人越貨火併都是方便,莫家原本都在城內的人手一半放在這邊,可這些都被殺得精光。
到這個時候,莫家膽寒了,旁人不知道這些人的實力,莫應龍心裡有數,這可都是遼鎮軍兵出身,裡面還有十幾個親兵護衛出身的精銳,差不多是兩個把總的滿額隊伍,這樣的力量都算得上骨幹了,對上響馬綠林這等,只要結陣對戰,那肯定是佔盡上風,怎麼就被人殺了個乾淨。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過來,但還是不知道這莊內的幾百號人怎麼出的事情,而且來人根本不圖什麼財貨,把賊贓給被擄掠來的婦幼作爲盤纏,然後一把火燒了乾淨,只是把人頭擺在了外面,縣裡根本不敢管,也不想管,直接讓這邊遮掩含糊,三百條人命真要走什麼公務上的程序,只怕要內閣刑部來過問,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後只是有經過附近的人聽到,說是臨近天黑的時候,莊子那邊殺聲震天,哭喊慘嚎,然後安靜下來也是很快。
徐州人居然有這麼強的力量?居然行事這麼肆無忌憚?莫應龍到這個時候真不敢做什麼了,可報復還沒有完,就在這莫家大宅的正門處,幾個人出門的時候,被幾十步的弓箭射殺,能看到對面房上有弓手,莫家這邊人想要去追,結果那幾個弓手不逃,八名弓手射死了二十餘人後才從容離去。
莫應龍知道這個消息後,城內幾處賭坊和賊窩也被人衝了,在那邊管事的人也是橫屍當場,到這個時候,莫應龍膽寒心戰,他和那師爺莫培生只是個合作的關係,雖然是親戚,可要用要幫忙,少不得也得現銀結算,但到這個時候,也只能去找了。
他去找莫培生的時候,莫培生也找了過來,莫師爺那邊也死人了,是跟他快十年的一位捕快,算是莫師爺的心腹親信,說是去土娼那邊快活,出門後被人在身後刺了一刀,兩名聽差想要去攔阻,也被一刀一個。
這就是赤裸裸的示威了,官差怎麼樣,你是濟南府的土皇帝怎麼樣,該殺不誤,這次殺的是聽差,下次未必是誰?更關鍵的是,對方還把箭射到了莫師爺的家宅裡面。
本來莫師爺打算關閉城門,全城大索,但到這個時候卻不敢動了,對方這是真正的亡命徒,而且手段高明,萬一抓不到,那麼接下來的報復會是什麼樣,大家經歷的這些已經讓人不寒而慄。
莫師爺和莫應龍合計了下,決定服軟,再不服軟就要被人滅門滅族了,這樣狠辣的手段已經不是江湖人能做出來的。
到這個時候,他們終於要去打聽打聽徐州趙進和雲山行的消息,想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居然這麼無法無天。
江湖上消息有侷限,官面的消息同樣是有侷限,不過通過這兩個渠道彙集過來的消息就足夠了,他們才知道徐州趙進到底是怎麼樣的勢力,到底兇殘到什麼地步。
那邊莫應龍把搶來的貨物全部送還,然後備下兩倍的貨款,全都是九成新的銀錠,擺在紅漆木盤上,在雲山行關閉的店門前擺上供桌,請來戲班子唱戲熱鬧,這個做法,就是江湖上磕頭服軟的表態。
莫培生這邊做得更有效率,動用自家的人脈關係,找到了王友山的幾個同年,面子銀子砸過去,人情做足,對方也答應寫書信說和說和。
在那個時候,趙家軍的實力纔剛剛深入兗州府和徐州邊境,只有內衛的隊伍在山東各府州縣內活動,能動用的力量除了內衛之外,再就是幾家暗裡依附過來的綠林隊伍,而且徐州又很迫切的需要開拓山東各府的商路,收集山東這邊的消息。
權衡之下,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即便這樣,雲山行和內衛還有不少人覺得這次吃了大虧,是受了委屈,大家爲了顧全大局這才忍了。
可雲山行不過受傷幾人,內衛所動用的江湖力量死傷十餘人,而這莫家死了足足三百餘人,雲山行的貨物什麼的的確有損失,可對方賠付了三倍多,雖然比較是這麼比較,可徐州好多年沒吃過這樣的虧了。
莫應龍和莫培生自然不想善罷甘休,迫於眼前的局面才咬牙忍耐,還有尋機報復的心思,不過接下來就是聞香教的大亂,再接下來就是趙字營平定山東,到這個時候,莫家二人才知道雲山行身後是怎樣的龐然大物。
然後趙家軍慢慢控制了兗州府,滋陽城魯王府一家遭遇也在山東傳開,再之後則是大戰官軍,隨着趙家軍的地盤不斷外擴,隨着一場場震撼人心的勝利,莫家這邊愈發膽寒,而云山行在濟南城內的勢力影響也愈發膨脹,讓那莫師爺和莫應龍窘迫無比,他們是落地坐地的土豪,若是離開鄉土就是待宰豬羊,可留在濟南府這邊,從前和雲山行的恩怨怎麼了結。
從前以爲是塊肥肉,誰能想到是頭老虎,而且這老虎越來越大,還要變成了龍的意思,原來還可以遠走他鄉,現在看着天底下沒什麼安全所在了。
莫家膽戰心驚之餘,就不住的奉承雲山行這邊,雲山行倒也沒有盯着這種舊恩怨,根本就懶得理會。
不理會歸不理會,但莫家掌握的生意也越來越少,虧得雲山行和內衛對那些傷天害理的營生很少碰觸,可再沒有完全控制之前,也不會貿然仗義攔阻,所以莫家的規模還維持着,在子弟科舉功名上的花費也越來越多。
等到趙家軍北伐直隸,炮轟京城之後,山東這邊完全成了趙進地盤,濟南府自然也在其中,這下子莫家真是無處藏身了,莫培生原本在衙門裡從呼風喚雨到還被倚重,現在直接被開革了出來,而莫應龍則是閉門謝客,低調無比,生意倒是照做不誤,有心人能注意到,這莫應龍的生意似乎還比從前興隆了些,街面上都議論,果然殺人放火是世代傳家的根本,這莫家從前朝興隆,眼見着在這新朝也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