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地圖很大,幾乎鋪滿了整個牆壁,它是皇上命令一羣傳教士幫自己繪製的,據那個傳教士說,這是地球上目前最爲精確的世界地圖之一。
地球——這個詞也是最近才流行起來的新詞,不知道是哪個傳教士先說的,反正就流行了開來,這些西洋人認爲大地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實心球,而萬物包括人類則生活在它的表面上,就像大石頭上面的苔蘚一樣。這種新鮮的學說極大地衝擊了趙松原本固有的世界觀,不過看上去皇上卻不太反感這種說法。
皇上說大地是平的,那就是平的,皇上說大地是個球,那麼它就一定是個球,所以趙鬆倒也沒有爲這個問題傷過神。
皇上的視線此時正放在北方,不過趙鬆卻不覺得北方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自從數年前他在皮島上協助當時的大明東江鎮,一起抵抗皇太極的女真大軍開始,這些年他一直都在遼東作戰,先是皇上直屬,然後歸於紀國公陳昇的麾下,幾年間他帶着自己的部隊從皮島、金州,一路向女真人的勢力範圍內突擊而入,將本來已經獨立成國、經營了兩代人並且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建州女真人打得望風而逃,整個國家都被打得支離破碎,只剩下了一些殘餘的勢力向北逃竄躲入了風雪連天的深山老林裡面,在不停的清剿當中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遼東已經基本上平定了,所以大量的部隊已經從遼東抽調,紀國公現在坐鎮瀋陽,其實也沒有了多少活計,現在反而管民政的事情管得比較多,而趙鬆和他的部隊最近也一直駐紮在瀋陽郊外,已經多日沒有打仗了,儼然有了些馬放南山的味道。
蒙古那邊其實也不用太擔心,自從也先在土木堡一戰擊潰了前明大軍並且攻到了北京城下、震動天下之後,蒙古已經分裂了兩百年了,彼此分了無數個部落互相攻伐殘殺,中間雖然出了一些強人,但是誰也沒有能夠把整個蒙古統一起來。
前陣子蒙古出了一個林丹汗,他各處攻伐,吞併了不少蒙古部落,實力一直在擴張,儼然有了些蒙古共主的架勢,但是在進入了北京,滅掉了大明朝之後,皇上派大軍揮師北進,大軍深入蒙古腹地,擊潰了林丹汗的大軍,俘虜殺死了無數蒙古士兵,就連林丹汗也死於戰陣之中。自從這一戰之後,蒙古各部落都對大漢心中恐懼之極,絕少再有人膽敢對大漢不敬。
現在曹國公吉香就帶領一支大軍駐紮在林丹汗當時的都城歸化城,隨時監視各處蒙古部落的行動,並沒有聽說現在邊境有什麼禍亂。
女真,蒙古,這兩支之前讓大明頭痛了不知道多少年、花費了多少金錢心力的外患,在大漢剛剛建立不久就已經被戰無不勝的大漢軍隊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兩位國公也分別坐鎮東西,將這兩支異族的殘餘勢力打壓摧殘,讓他們再也難成氣候。
這個結果,比任何證據都更有說服力地證明了,大漢確實是奉天承運的王朝氣象,而且皇上確實是天降聖人,註定要帶領漢人披荊斬棘,橫掃天下。
既然如此,趙鬆也不太明白皇上爲什麼還要對北方的事情心有疑慮,以至於一直都要在地圖上注目。
“趙鬆,你還記得當年在皮島上的那一戰嗎?”良久之後,背對着趙鬆的皇上低聲問。
“臣一日都不敢忘。”趙鬆恭敬地回答。
確實,他沒辦法忘。那次他帶着一支船隊來到皮島,原本只是想要在那裡建立一塊立腳點,然後和皮島上的人做些貿易而已,誰能夠想到正好就碰上了女真大軍前來襲擊?
女真人的將領說只要交出皮島就放他走,他們不想得罪趙家軍,但是他拒絕了,他不忍心看着島上的生靈毀於殘暴至極的女真人手裡,所以他選擇跟着島上的守軍——不,倒不如說是他帶着島上的守軍,硬生生地抵抗了這羣女真大軍二十幾天的圍攻,保住了皮島。
他身邊的很多兄弟都死在那裡,有些是他最爲交心的兄弟。甚至,如果再差一兩天來援軍的話,他自己都有可能葬身在那裡,重重艱難,種種困苦,險死還生的那些經歷,他這些年又何曾有片刻膽敢忘記?
“沒忘了就好,沒忘了危險的人才能打仗。”皇上稍微有些感慨地說,“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是的,差不多十年了。”趙鬆低聲回答,心裡則在揣測皇上提這件事到底有什麼用意。
“十年啊……想來真是快。”皇上微微笑了笑,然後重新擡頭看了看牆上的地圖,“你既然沒有忘記當時的艱難困苦,那自然也還記得怎麼靠着船隊在海岸邊打仗吧?”
這個問題,讓趙鬆真正的吃了一驚。
難道皇上是想要將自己派到某個有海的地方打仗嗎?
“臣有個習慣,每次打完仗之後,都是回憶起當時打仗時的種種情景,然後總結經驗和教訓,並且時刻牢記這些經驗教訓,以便未來不時之需。那次皮島之戰,是臣有生以來打得最爲艱難的一戰,所以臣也多次回憶總結過,想來對此有些心得。”趙鬆先展示了一下豪氣之後,又開始表現出一些謹慎來,“不過,臣也知道,戰場千變萬化,一個地方的經驗絕對不能完全套用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只能稍微借鑑經驗而已,所以臣也不敢妄稱自己對靠海陸戰了然於胸。”
“這回答……真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看來趙鬆你不僅有勇,而且頗爲有謀啊。”皇上轉過頭來,微微朝趙鬆笑了笑,“也好,也只有這樣,真才能安心真的把大事託付給你。”
“大事?”這下趙鬆心裡越發驚詫了,難道皇上想要讓自己單獨領一支軍隊出去征伐?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實在太好了……
“趙鬆,對日本瞭解嗎?”還沒有等趙鬆回過神來,皇上的催問又接踵而至。
“日本!”趙鬆又是一驚,然後很快鎮定了下來。“倒是聽說過一些。”
他在海上和遼東都呆過,當然知道日本的一些事,不過說很瞭解也不至於,所以只能說得含混點。
“哦?知道一些?那就說吧,知道哪些。”皇上馬上追問了。
“臣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並非特別瞭解,如果有不對的地方,請皇上不要介意……”趙鬆先小心地給自己鋪墊了一下,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日本懸於外海的島國,過去他們被稱作倭國,後來因爲不忿這個名字所以才被自己改爲了日本。其國生產金銀與銅,多年來一直與陸上多有來往,現在還在和我國進行貿易。另外,聽說他們的君王被稱作天皇,不過被掌兵的將軍給架空了,日本的將軍自己建立了幕府,執掌了全國的治權,天皇被他們逼迫得形同傀儡。而且,臣還聽說,日本各地還有不少藩主,在領地裡面也有封建之權,所以其國令出多門,多有不同。”
“還真知道不少,不錯。”皇上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從自己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根細細的木棒,指向了牆上的地圖,木棒在圖上輕輕滑動,一點一點的向右上方移動了過去,經過了京師,經過了遼東、高麗,經過了一片汪洋大海,最後留到了海中的幾個島嶼上。
“沒錯,就是日本。如果我叫你去領兵征伐日本,你去不去?”
當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趙鬆的心中又如同是轟雷作響。皇上原來真的是想要讓自己領兵征伐一方!只要領兵打仗,就有可能奪取軍功,而軍功中最大的,自然莫過於作爲主將領兵一方,去征伐敵軍了。
“只要陛下一句話,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沒有經過什麼猶豫,趙鬆大聲地喊了出來。
“很好,要的就是這股氣勢。”皇上嚴峻的表情慢慢緩和了下來,“不過你放心吧,日本算不上什麼龍潭虎穴,用不着你萬死不辭,我還等着你早點把仗打完回來跟我領賞。”
領賞……趙鬆的心裡微微一熱。
皇上剛纔已經承諾了,打算讓自己封侯,也就是說,這次領兵攻打日本,只要能勝,那就一定可以封侯。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他不想問皇上爲什麼要打日本,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問題。
“皇上想要怎麼去征伐日本呢?是盡點大軍發動攻伐嗎?”他懇切地問,“要臣做什麼準備?”
“這個你倒來問我了?”皇上淡然一笑,“我是準備讓你做主帥的,所以這次要你來分析一下,我們要怎麼打日本纔好。”
趙鬆爲難地低下了頭,開始思索,而皇上倒是也不着急,冷靜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趙鬆不敢讓皇上多等,於是拼命催動了自己的腦筋,開始尋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