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項原則條件之一,此次兩國糾紛,之所以鬧到如此令人難以解決的棘手地步,就是因爲幕府篡權亂政,胡亂行事,所以爲了兩國關係着想,貴國幕府必須在限定期限內,結束篡權亂政的暴行,還政於貴國的朝廷,讓兩國關係儘快恢復正常。
其二,兩國之間的貿易糾紛,已經給我國造成了重大損失,並且幕府肆無忌憚胡亂行事也給我們造成了不必要的損失,所以貴國必須給予足夠的賠償,其數目爲五千萬兩白銀。
其三,爲了保障兩國之間的貿易在未來能夠持續平穩,不再受到此類事件的影響,我國朝廷正式要求貴國在限定期限之內割讓長崎港作爲我國的商港,並且承認我國的商人在貴國具有特殊地位,不得隨意限制或者逮捕。
三項原則條件是本次我們兩國的談判基礎,缺一不可,還請貴使知悉。”
隨着孔璋的敘述,一直都在靜靜聽着的柳生元齋,神情變得越來越古怪,最後他彷彿是看一個瘋子一樣地看着孔璋。
“孔……孔大人,這些都是貴國正式提出的條件嗎?”
“當然是了,我身爲大漢官員,難道還能在這種事情上作假?”孔璋笑眯眯地從旁邊拿出了一本文本,遞給了對方,“這裡是我們的文書,還請大人過目,看看自己有沒有聽錯。”
柳生元齋彷彿中了邪一樣,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接過了文書,然後仔細地看了下去,最後,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聽錯,這三項條件確實是大漢現在的要求。
“柳生大人,你覺得這些條件如何?”等他看完之後,孔璋不緊不慢地問。
一陣血氣頓時涌到了柳生元齋的臉上,他的臉瞬時就發紅了,他按捺住了撲過去揍對方一頓的衝動,隨手將文書扔到了桌子上。
“這些條件……我們斷不能答應,一條都不會答應!而且連談都不會談!貴國這麼做,難道是想要讓兩國關係就此破裂嗎?”
“這麼說來大人是不願意同意了呢?”柳生元齋的反應並沒有出乎孔璋和其他大漢官員們的預料,所以並沒有引起任何反響,“既然如此,我看這也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柳生元齋隱隱然感到有些不妙。
“此次兩國失和,責任全部在貴國幕府手裡。”孔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看着對方,“現在這些條件,已經是我們爲了挽回局勢所作出的最後努力,既然大人不肯同意,那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彷彿是心有所感,柳生元齋已經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我說得十分清楚,我們已經別無辦法了,只能採用最後一點手段來解決這些問題。”孔璋仍舊不緊不慢,“既然談判已經無法挽救形勢,那麼我們就只好以武力手段來挽回局勢,讓貴國重新恢復秩序,也恢復兩國之間的良好關係。”
“是要打仗嗎?”柳生元齋已經明白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還能再說出話來的。
“是的,打仗,從今日、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國與貴國就已經是在交戰了。”孔璋緊緊地盯着對方,“同時,因爲幕府並非貴國的朝廷,也並非名正言順的統治者,所以我們並不認爲我們是在與日本國交戰,這只是對幕府的討伐與懲戒而已,還請大人知悉。”
“討伐……懲戒……”柳生元齋下意識地重複,好像思維都已經混亂了一樣。
這確實是一個恐怖而又意外的打擊,在來之前他哪裡想得到,今天居然會得到這樣一個結果?
“是啊,懲戒已經開始了,很快就可以讓貴國幕府明白現在天下到底應該誰說了算。”孔璋冷笑,“另外,還有一個事,在幕府改變這種倨傲無禮、不服王化的態度之前,我國朝廷斷然不會再與其有來往,也絕不會將幕府再看作談判的對手。”
也就是說,以後不會再談判,甚至連和談也不行嗎?
這是何等的傲慢態度啊!
“你等賊子,莫要以爲自己穩操勝券!”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柳生元齋突然衝着孔璋等人破口大罵。“看現在的情狀,你們怕是早就在準備對我國開戰了吧?那爲什麼還要故意談判?此等奸猾之輩……何德何能竊據中原?呸!”
孔璋沒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看着對方,其態度之冷漠,好像他只是一隻在鳴叫的猴子一樣。
“你們不要以爲你們贏得了我們!”眼看情勢已經無法挽回,柳生元齋已經毫無顧忌了,衝着這些大臣破口大罵,“我們幕府經營日本幾代人,軍力強盛,糧草豐足,更加有日本國民萬衆一心!你們縱使船堅炮利,也絕對無法打敗我們幕府!到時候倒要看看是誰難受?你們初定中原就四處攻伐,濫用民力至此,早晚會被民心所厭倦,到時候你們就是秦隋之流而已……不,秦隋尚且能夠延續二代,你們這些賊子,一代就該把天下敗壞個乾淨了!”
“這廝滿口污言穢語,毫無廷臣教養,真是番邦蠻夷。”賀景堃鄙夷地撇了撇嘴,“來人,讓他清淨點兒!!”
門馬上就被打開了,幾位衛兵馬上走了進來,柳生元齋眼看情勢不妙,縱身一躍向孔璋衝了過來。他的憤怒已經沖垮了理智的堤防,原本爲了應對大漢官員們而刻意做出的謙恭已經消失了,武士和劍客的驕傲、以及血脈的中蠻狠暴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怒睜雙眼,然後扭曲着臉向孔璋衝了過去,因爲事起倉促,又沒有人想到這個日本人居然膽敢在大漢的官署裡面動手,所以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任由他衝到了孔璋的面前,然後重重向孔璋一抓。
孔璋本來也是有些懵然,但是他畢竟經歷比其他人豐富得多,又是在亂世當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所以反應畢竟比其他人要快上一截。他這個時候一個激靈,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往後一退,但是還是稍微慢了一截,柳生元齋的手沒有抓住他的脖子,但是重重地扇到了他的臉上。如果他的手裡有兵刃的話,恐怕現在就是血濺五步的結果了吧。
“啪”隨着一聲巨響,孔璋被他重重地掃到了地上,然後就是一聲慘嚎,在地上滾了起來。
“保護孔大人!快上來,抓住他!”賀景堃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大聲向衛兵們呼喝。
這些衛兵連忙圍了過來,然後同時向柳生元齋衝了過去。
柳生元齋搖搖晃晃地想要逃跑,但是房間太小很快就被逼到了牆角,他雖然推開擊倒了幾次衛兵,但是奈何人數相差實在太多,再加上最近一直憂心忡忡所以身體條件也不在最佳狀態,終於被幾個衛兵推倒然後一起按到了地上。
孔璋終於爬了起來,他的右臉高高地腫脹着,頭髮也散亂了,看上去十分狼狽,疼痛不已。
“給我打,給我打!狠狠地打!”他看着地上的柳生元齋,滿心都是怒火,“不要怕,他現在已經是犯人了,一切有我來負責!”
在得到了孔璋的授意之後,士兵們馬上開始對柳生元齋進行毆打,以報孔大人之恨,他們兩個人按住柳生元齋的身體,其他人不住地往他的身上踢打,很快就將柳生元齋打得遍體鱗傷。
但是柳生元齋一直都沒有告饒,甚至都沒有呼痛,只是以仇恨的視線看着在場的大漢官員們,看上去實在有些瘮人。
“這些島國蠻夷,確實是蠻狠兇殘!”賀景堃看得有些心裡發寒,禁不住感嘆,“當年我聽老人們說倭寇自出橫行,猶如惡鬼一樣,我還不信……現在看來,誠哉斯言!”
“無視兩國邦交,還背信棄義,對我國突然襲擊,殘殺我國子民,到底誰纔是惡鬼?”柳生元齋卻破口大罵,“你們纔是惡鬼!”
他一罵,這些士兵更加賣力來打,很快柳生元齋斷斷續續地罵不出聲了。
“罷了,罷了。”眼見已經把他打得差不多了,孔璋也嘆了口氣,“敬你是條好漢,我也不讓人折辱你了,現在兩國之間形勢已定,你再多做什麼也沒有任何意義,還是老實安歇着吧。”
柳生元齋還想說什麼卻被孔璋制止了,“原本今天找上你,就沒想過要你來同意我們的條件,不過你畢竟是幕府的派過來的使節,所以我們既然要開戰,那就得知會一聲。原本我們是想讓你帶着我們的佈告和國書回去見你們的將軍,告訴他我們的條件的,但是現在你在我們大漢的官署當中咆哮、還襲擊我們大漢的官員,這實在是無法饒恕的過失……所以我不放你回去了,你在天津的那些部下,我可以放幾個,讓他們帶着國書回去。”
能夠在開戰之前派人回去給幕府報信?
聽到孔璋的決定之後,即使心情已經跌落到了谷底,柳生元齋仍舊感到稍稍有些寬慰。
但是,彷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孔璋突然冷笑了起來,“不過你也不用高興,因爲我們的大軍,馬上就要進攻貴國了,恐怕等到使者回去見到了貴國的將軍的時候,我國已經佔據了大片土地了吧……哈,恐怕到時候使者還得仰仗他們才能夠回到江戶呢。”
這麼說來,大漢已經發動了進攻了?幕府……這可如何是好?
柳生元齋覺得心中的疼痛比身上的疼痛還要劇烈。
痛苦很快救轉成了痛恨,他看着孔璋再度怒罵。
“你們……你們縱想打仗,那也應該堂堂正正,以國戰對國戰,結果你們卻行此伎倆!你們名爲中華,看似公卿滿堂,其實都是些賊子,有幾個配得上冠蓋的!都是奸賊小人!”
“我乃孔子嫡傳後裔,如何配不起朝堂冠蓋?”孔璋大笑了起來,“你幕府又何德何能,敢自稱爲國?貴國是有朝廷的,我們替貴國朝廷征討不臣,恢復綱紀,這是行天道,你們幕府自尋死路,自有天罰,且看你們能落到何等下場吧!”
“朝廷……”柳生元齋睜大了眼睛。“我們的朝廷做什麼了?”
“這就沒必要告訴你了,反正你到時候就會知道了。”孔璋揮了揮手,讓衛兵們將柳生元齋給押下去,“好生看押着吧,別讓他吃太多苦頭,到時候自然有人發落他,我們不用越俎代庖。”
就這樣,隨着柳生元齋被關押,日本幕府也失去了在大漢僅有的官員,也正式宣告了兩方戰爭的正式開始。
已經從釜山港出發的船隊,當然不知道京城的這一幕幕情景,對他們來說,有沒有正式對幕府宣告戰爭其實也完全不重要。
在孔璋將柳生元齋抓起來的這個正午,陸海軍所組成的船隊,來到了九州島的外海之上,軍艦列在前頭,而運兵船則分佈其後,儼然一張拉卡的大幕,張牙舞爪地將九州島的西北海岸囊括在了手中。
今天的天氣出奇地好,陽光普照天地,能見度十分高,大漢艦隊旗艦嵩山號上,一大羣軍官簇擁在了甲板上,雖然海風吹得他們心曠神怡,但是熱辣的陽光也曬得他們暴露的皮膚有些發痛,然而誰也沒有餘暇顧及。
處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博多灣,就是大元之前兩次徵日時所登陸的地方。遠遠看去,海灣深入內地,而山脈從兩側綿延,就好像一個伸出雙臂環抱的巨人一樣。
一艘艘艦船散佈在蔚藍的海面上,猶如藍色幕布上的一個個黑點。
大漢的海上力量已經集結了起來,變成了一支幕府無法抗拒的海上力量。
站在所有人之前的軍官,就是此次徵日的統帥、大漢滎陽伯趙鬆,他昂然站在船頭,然後手裡拿着望遠鏡,仔細地看着前方。
對面一片平靜,好像根本沒有發覺這樣一支艦隊的到來一樣。不過,趙鬆分明看到,對面兩臂上的炮臺已經嚴陣以待,雖然顧影綽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但是想來已經準備好抵抗了吧。
兩邊的炮臺猶如兩座小山包屹立在他的視界之前,對壘起的黃土在陽光的照射下好像在閃閃發亮,就像是一座金山一樣。至於炮臺的那些大炮,看上去口徑很小,而且形狀怪異,並不能給人帶來多少恐懼感。
“要奪下這兩座炮臺,才能夠順利把兵船開進港灣。”他彷彿是自言自語一樣。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障礙,砸開它們就是了。”站在旁邊同樣拿着望遠鏡的此次遠征的海軍總指揮官琅琊侯蔡德馬上回答,“兩個小炮臺,一堆過時貨,就交給我們來料理吧!”
“光靠你們來轟也沒用,最後不還是要陸軍的人去佔住?”趙鬆微微一笑,“不過,先給他們來一頓彈雨也不錯。”
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琅琊侯,這是我們的開張炮,要打響一點,不要吝嗇炮彈。”
“那是自然的。”蔡德哈哈一笑,然後重重地揮了揮手。
“準備炮擊!”旁邊的海軍軍官大喊,就在這一刻,整艘船都好像被注入了活力似的,一下子氣氛大變,甲板上的指揮室聽到了命令,馬上拉動了鈴線,下層和下下層的甲板也隨之震動了起來。
桅杆上的值班海員也在同一時刻揮動了旗語,下達了整個艦隊準備進攻的命令。
張滿了巨帆的戰艦,在看到旗語的那一刻,幾乎在同一刻轉向,向炮臺和岸邊貼了過去。
在蔡德的命令下,嵩山號繼續往前航行,直到駛入到了它認爲合適的時候,它停了下來,
接着,海船開始在原地慢慢轉向,碧藍的洋麪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條白色的劃痕,猶如巨人的利爪,但是又很快消失不見。
所有的戰艦都以自己的一側船舷正對着面對着左翼的炮臺。船舷上兩層的隔板紛紛被放了下來,一根根黑色的炮管從空洞當中伸了出來,猶如是刺蝟受驚之後伸出來的尖刺一樣密密麻麻。
然後,一艘船和一座炮臺就這樣保持着固定的距離,好像兩個人對視着一般——儘管它們的體量看上去完全不成正比。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然而很快,彷彿能夠持續到永恆的靜謐,突然被打破了。
炮臺上的大炮開始轟鳴,但是因爲大炮的射程太短,所以炮彈紛紛落入到了水中,只是激起了一些浪花和水霧,無法對大漢的艦隊造成任何影響。
而大漢這邊,也幾乎在同一時刻,完成了炮擊的準備。
“轟!”幾十門大炮同時轟鳴,幾乎像是把整艘船都往後推了一下,聲音震得每個人都耳膜生疼。這些大炮所發射出的鐵質炮彈帶着尖利呼嘯,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急速向炮臺飛去,然後砸到了炮臺的地面上。
桅杆上有人在瞭望,馬上把炮擊的效果寫在紙上傳了下來,然後船上的軍官們也依據這些報告來調整大炮的射擊角度和參數,而幾層甲板當中熱煙瀰漫,還有軍官在大聲呼喝,水手們在這樣嘈雜忙亂的環境當中穿行,簡直就像是來到了地獄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