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了大漢使臣派過來的使者所提出的條件之後,幕府大老井伊直孝頗爲客氣地將使者送走了。對於大漢所提出的那些要求和條件,他既沒有同意,卻也沒有說出反對的言辭來。
而就在大漢的使者離開之後,井伊直孝所統轄大軍原本十分急促的撤退準備,突然就放緩了下來,井伊直孝聲稱現在漢寇虎視眈眈,已經做好了全軍追擊本軍的準備,所以現在大家絕不能貿然撤退,要謹慎從事。
儘管有一部分將領十分着急,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所派過來的使者也天天在催促,但是大部分人還是聽從了井伊直孝的命令,選擇了謹慎從事——一來,大家都有些害怕在撤退的路上被漢寇追擊造成全軍崩潰的慘象,二來,井伊直孝是幕府的大老,他的命令也沒有幾個人膽敢不聽。
隨着時間的流逝,一小部分心急如焚想要回援江戶的人終於忍耐不住了,他們私下裡串聯想要把強行聯合起來跟井伊直孝攤派,藉着幕府使者的權威,至少將他們自己手下的部隊先帶走回援江戶。
可是在井伊直孝發覺之後,他馬上讓自己的親隨們以雷霆般的手段鎮壓了這些人,甚至還誅殺了一兩個首惡分子,將軍隊裡面的騷動給強行壓制住了。然後,他將幕府將軍派來的使者也給關押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部將們都已經發覺情勢不對勁了,但是他們卻被井伊直孝的強硬手段嚇得有些無所適從,更加不敢私下串聯,而井伊直孝這時候纔開始下令大軍開拔,而且他一改之前的計劃,宣稱爲了馳援幕府應該竭盡全力,所以連預定的後衛部隊也給帶走了。
在井伊直孝整個大軍向江戶開拔之後,對面的大漢軍隊也馬上開始跟在了後面,保持着距離開始追擊,也正是因爲有大漢的軍隊跟在後面,所以井伊直孝的大軍行進速度十分之慢,經常要走走停停,防備大漢軍隊有可能的偷襲。
在兩邊走走停停的追截當中,時間被一點點地耗去。
很顯然,井伊直孝已經默認了大漢使臣跟他所提出來的條件,爲了保存德川家的最後骨血,他寧可接受江戶幕府解散、寧可揹負罵名——在他看來,在幕府如今幾乎四面楚歌的情勢之下,能夠保存下德川家的血嗣、維持住德川家當年的舊領地,已經算是幸運了。
而對德川家以後的生存來說,他手下的軍隊又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他不願意再去拿自己手下的軍隊冒險,去和大漢交戰。
他也不願意明明白白地打出反旗來,讓自己成爲德川家的罪人,所以他唯一能夠選擇的只有拖延時間了,讓遠在江戶的德川家光無法得到自己這支大軍的幫助,獨自面對大漢登陸大軍的兵鋒。
他期待的就是在他返回之前,德川家光就已經不堪大漢軍隊所帶來的壓力而選擇了了斷自己,做出一個符合德川家當主和幕府將軍身份的抉擇,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捨棄一個德川家光,保存住整個德川家,在井伊直孝看來並不是一個無法做出的抉擇。
而以大漢軍隊一貫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來看,井伊直孝預料那個時間點已經爲期不遠了。
而正如井伊直孝所預料的那樣,在這時候,大漢徵日軍主帥趙鬆正帶着大軍在向江戶挺進。
自從佔領了鎌倉之後,趙鬆帶着自己的部下們一直都在鎌倉周圍四處掃蕩,並且屢屢擊潰從各地前來援救幕府的軍隊,幾乎隔絕了江戶和西方的聯繫,經過他們的多輪掃蕩,現在鎌倉周邊已經沒有了任何幕府軍隊膽敢靠近,至少短期內不會有人能夠去援救江戶了。
而在掃蕩了鎌倉之後,他們也就此踏上了進軍江戶的征途。
最近幾天,關東的天氣一直都不怎麼好,天一整天都是陰沉沉的,今天也不例外。太陽被雲深深地藏起來,天空的顏色一改以前蔚藍的面目,變成了像是被髒抹布浸過的水似的的顏色。
鎌倉通往江戶的大路,原本是行人稠密之地,到處都是住民和商旅,爲江戶的大批居民帶來數量可觀的糧食和供應品,然而現在大路上卻已經行人絕跡,只剩下了趙鬆和他的部下們。
他的大軍,爲數數千人,他們的隊列十分整齊,爲這個陰沉沉的天氣帶來了幾抹鮮亮的顏色。他們的都沉默着,眼看前方,就連腳步聲聽起來都整齊劃一。他們手中的兵器隨同迎風飄揚的旗幟向前移動着,與本部隊的其他的士兵保持間隔排成隊列。這些士兵們都是經過最爲嚴整訓練和多年的作戰所淬鍊成的精兵,他們可以在極快的時間內從行軍狀態變成戰鬥的陣型,然後給敵人致命打擊。
而在就在他們的旁邊,處處都可以聽見節奏均勻的馬蹄聲碰擊聲,這些穿紅色的騎兵制服、有些還穿戴者盔甲的騎兵,騎在高大筆挺的戰馬上,有些人身上還彆着耀眼的勳章,顯得殺氣騰騰而又氣派非凡。雖然這支騎兵爲數並不龐大,但是當他們排着一排排的行列向前慢步前行的時候,卻還是給人一種懾人的壓迫感。
這些騎兵是從九州運過來的,也是最後一批運上來的大漢軍隊,因爲馬比較嬌貴,所以趙鬆特意讓騎兵們先駐留在橫須賀,等到他準備向江戶進軍的時候才讓騎兵上來和他匯合,然後一同向東進軍。
而就在步兵和騎兵的間隙當中,一門門大炮被架在了炮車上,然後在馱馬和炮兵的牽引之下跟着大軍向前推進,一門門擦得閃閃發亮、閃耀着青銅色的大炮在炮架上顫動着,隱約可以聽見炮架零件和支架互相震動的響聲,旁邊的人們好像還能夠聞到四處彌散的火藥的味道。
這些大炮都是大漢陸軍引以爲豪的野戰炮,威力巨大而又方便軍隊調動攜帶,因此是大漢陸軍的野戰利器。
雖然他的部下只有數千人,但是當步騎炮兵像這樣匯聚在一起向前行軍的時候,倒也算是聲勢浩蕩。
在隊列的中央,趙鬆和自己的參議官們以及護衛親隨一起騎着馬前進,他面色十分嚴肅,左顧右盼,一直都在注意各支部隊行軍時的狀態,以及周邊的地形。雖然他之前就是遼東軍的旅正,可是如今他所指揮的大軍卻是來源複雜,而且軍種多樣,不由得他不認真對待。
“趙帥,最近幾天時有陰雨,對我軍影響甚大,今天看來恐怕又是要下雨了。”他的首席參議官嚴廣也策馬跟在了他的旁邊,“眼下我軍已經離江戶越來越近了,氣候的因素也不得不防。”
最近雖然是處於夏天當中,但是一直都是陰雨連綿的天氣,雖然這種天氣對行軍來說非常舒適,不過對慣於以來火槍火炮的大漢軍隊來說,這不啻爲一個壞消息,因爲如果下雨的話,他們的炮火就將會受到十分嚴重的削弱,成爲敵軍的可趁之機——而越靠近江戶,他們與敵軍接戰的可能性就越大,容不得半點疏忽。
“這一點確實不得不防。”趙鬆嚴肅地點了點頭,“不過……現在畢竟是夏天,日本也不可能也天天下雨吧?也許等到我們來到了江戶城下,就應該放晴了。”
“趙帥說得倒是有理,不過凡事都有個萬一,我們也應該多防着點。”嚴廣點了點頭,“總而言之,我們不能讓敵軍來佔據主動,而應該讓我們來壓制敵軍,讓他們不得不跟着我們的步調來走。”
趙鬆知道對方話中有話,所以並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對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江戶是一座大城,裡面聚集的居民和軍隊數量龐大,雖然他們地處平原沒有任何險要可守,但是我軍不過數千人,如果我們直接就強攻其城池的話,一定會蒙受極大傷亡,而且和守軍打巷戰也無法發揮我軍的炮火和戰力優勢。”嚴廣低聲跟趙鬆說。
“這一點我們之前不是已經考慮到了嗎?”趙鬆有些奇怪地看着對方,“所以我們纔要去轉向北上,去截斷他們的多摩川和利根川水源……”
江戶是一座大城市,而且是德川幕府的中樞之地,所以自從兩國開始交戰之後,幕府就一直都在往江戶集中軍隊,再加上城區龐大建築衆多,所以大漢軍隊並不打算直接強攻。
所以在嚴廣等參議官們的建議之下,趙鬆決定讓大軍沿着內陸北上,然後找到注入江戶的河流,接着截斷河上的運輸,並且威脅江戶的水源,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幕府不得不和大漢軍隊野戰。
既然江戶居民和軍隊衆多,那麼對水源的需求就很大,而江戶城的主要水源就是多摩川和利根川,只要威脅到了這兩處水源,就等於卡住了江戶城的咽喉,而幕府就將處在十分艱難的境地。
更爲惡劣的是,江戶城的糧食和其他物資供應也很依賴水運,如果河流上的水運也被截斷的話,幕府更加難以承受其中的代價,所以在這些參議官們和趙松本人看來,只要自己按照這個計劃進軍,那麼德川幕府就必須不得不硬着頭皮出城和大漢決戰。
“多摩川和利根川一旦出現問題,江戶的水源就無法保證,這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嚴廣並沒有否定他之前計劃的意思,“不過……這些河流都身處內陸,如果要執行這個計劃的話,我們必須要打起萬分的小心來。”
趙鬆終於明白了嚴廣的意思。
的確,如果要執行這個計劃的話,無異於是讓這支大軍全部深入到內陸甚至江戶的後方去,行軍距離遠不說,物資的供應和後勤保障都十分麻煩。再加上現在的天氣一直都對大漢軍隊有些不利,所以雖然他對自己部下十分有信心,但是他也不敢打包票說萬無一失。
如果從審慎的角度來看,確實值得深思。
“那你的意思是,暫緩進攻?”趙鬆問。
接着他自己又搖了搖頭,“不,不必暫緩進攻了,現在我軍是深入敵境,進軍唯恐不快,如何能夠拖延時間?況且……我軍後方也沒有更多援軍,就算再徒耗時日。現在幕府岌岌可危,我們不能讓他們有喘息的機會。”
“如果趙帥認爲不應該暫緩進軍的話,那至少也請準備一些萬全之策吧。”嚴廣並沒有反駁趙鬆的意志,“我軍現在的後方供應全靠海軍維持,之前我們一直都在沿海地區機動,所以供應並不困難,但是如果我們深入內陸的話……恐怕就會有些困難。”
“再困難也得這麼做!”趙鬆勒住了馬頭,然後斬釘截鐵地說。“海軍和我們陸軍的人本來就是一家,現在我又是主帥,他們必須聽從我的命令,不管怎麼樣,我軍現在的供應必須萬無一失,就算是讓他們的水手上陸,拿着槍給我們守好後路,也一定要維持住我軍的後方!”
“要的就是大人的這句話!”在趙鬆如此強硬地表態了之後,嚴廣顯然十分高興。
接着,他趁着興致,直接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日本地圖,然後將馬靠到了趙鬆的身邊,“乾脆我們先一鼓作氣,佔領橫濱附近神奈川這一帶,然後就讓海軍靠岸,幫我們守住這些港口,只有這樣,我軍才能夠高枕無憂!”
接着,他又微微皺了皺眉頭,好像是在抱怨什麼一樣,“趙帥之前對那些海軍的人太放任了,什麼狗屁戰艦騷擾,完全是在浪費人力和炮彈,他們在海上轉來轉去,無非就是隔靴搔癢,而且就連幕府的幾根毛都打不掉,有什麼作用?還不如乖乖靠岸爲我們打下手。”
趙鬆這下終於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看來這位軍議府的參議官,對海軍的心結真的很重啊。
不過他也知道,嚴廣的擔心確實有道理,並不是完全出於私心。雖然他一直很注意維護和海軍同僚們的關係,但是現在一切都應該是以打贏幕府爲中心,在這個最緊要的關口,就算臨時改變軍事計劃也並不爲過。
“好,你說得有道理,我這裡就下命令。”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後,他採納了這位參議官的建議,然後下了命令,“海軍從明天起終止一切其他行動,聚集到橫濱去,全力支援我軍的後方,決不允許有任何推諉塞責,若有抗命、或是未達成軍令,軍法從事!”
海軍的總指揮官是蔡德,論軍中他的資歷,他並不比趙鬆低,論爵位,因爲他是海軍的創建人之一,甚至比趙鬆還要高,所以爲了命令動他,趙鬆必須拿出徵日軍主帥的氣魄來,強行使用對方,哪怕會惹起對方心中的反感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奉了趙鬆命令的傳令官,馬上騎着馬向原路返回,準備儘快趕回橫須賀,而這些傳令官的離開,並沒有給奔騰的紅色洪流帶來什麼可見的影響,他們在陰沉的天空下,繼續浩浩蕩蕩地向江戶城下開了過去。
而這支紅色洪流所帶來的壓力,最爲感同身受的當然就是江戶城中的人們了。
幾乎在大漢軍隊向江戶挺進的同一天,德川家光就收到了消息,也陷入到了新的震恐當中。
自從大漢軍隊從橫須賀登陸之後,德川家光發瘋一般地從各處蒐羅軍隊來援救江戶,一些軍隊聽令趕來了,而另一些則因爲大漢軍隊在鎌倉的攻勢而被擊潰,無法援救江戶,結果他所渴盼的援軍數量遠不如他所期待的那麼多。
更爲可慮的是,大老井伊直孝所帶走的大軍,雖然他幾次三番派出使者催促他們趕緊回援江戶,但是卻一直都遲遲沒有動靜,沒有辦法立刻支援岌岌可危的江戶。這種困窘的狀態下,當聽到了大漢軍隊開始向江戶進軍的時候,德川家光原本就十分不穩定的心緒變得更加紛亂。
當天晚上,他就將幕府重臣們全部召集到了自己跟前,然後跟他們痛陳現在的嚴峻形勢。
“現在漢寇已經向江戶打過來了,我們只有背水一戰,和漢寇在江戶城下決一死戰,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不負武士的清名,才能不負神君在天之靈。”他首先就跟幕府重臣們道出了現在的現在的嚴峻形勢,“只要我們能夠挺住,井伊直孝就會帶着大軍來回援江戶,擊退漢寇,所以……誰也不準有半點退縮!”
重臣們或慨然活激昂地應諾,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退縮來,紛紛表示要和漢寇死戰到底。
“大人,根據眼下得到的情報來看,漢寇似乎是想要截斷江戶水源和水運,我們決不能讓他們的邪謀得逞。”老中筆頭土井利勝說,“否則後果實在堪憂,江戶這麼軍民,如果水源出了問題,又沒有糧食運輸過來的話……我們恐怕會不戰自窺。”
他這麼一說,殿內原本激昂的氣氛頓時就遭到了重挫,人人都能夠想到漢寇得逞的後果,不禁都有些駭然。
“那正好,他們要深入我們的內境,那就再也沒有戰艦的幫助了……我們就和他們決戰!”德川家光突然站了起來,臉上出現了進來罕見的紅潤,“這次我親自領兵,和你們共擊漢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