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隨意點點頭,那周學智沒想到趙進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連忙轉身說道:“快帶着孩子出來。”
一個年輕婦人和兩個小女孩都被捆着,聽到這句話,都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但剛剛動作卻想起身側還有虎視眈眈的人盯着,看到趙進和夥伴們不在意,才艱難的站起,跌跌撞撞的向外跑來。
就周學智一個人還好,眼見着周學智的家人也暫時有了活路,人羣中立刻有了騷動,周家妻女跑到半路,一箇中年婆娘猛地站起,居然要用身子去撞,邊動作邊尖聲喊道:“你們這些妖孽,彌勒降世,你們都要遭大”
“嗖”一聲尖嘯,一根羽箭自這婆娘的口中射入,貫穿後腦,這婆娘仰天倒下,騷動的人羣頓時響起一片尖叫,隨即安靜下來。
董冰峰面無表情的又抽出一根羽箭搭在弓上,冷冷掃視人羣,經歷過昨日的殺戮之後,面對敵人的家眷親人,他心裡可沒有任何的慈悲憐憫。
“我和小勇一起去看看各處門戶,你們看着這邊,亂動只管殺了”趙進吩咐一句,這話與其說交待同伴,不如說震懾俘虜,說完這句之後,下面的人都是顫了顫,更加安靜了。
何家莊很大,但是何家宅院本身說不上巨大,趙進和劉勇繞着這宅院走了一圈,他們翻牆進來,然後突進殺人又快,各處門禁還沒有打開。
按說太陽升起,何家宅院這樣的地方還大門緊閉,肯定是不正常,必然會有人懷疑,只不過現在是正月,又是過了初七,大家都晚睡晚起的,而且何家在這何家莊是什麼地位,他們自己不出聲,誰也不敢過來多事。
“昨天那夥雜碎怎麼也有百餘騎,在這何家莊進進出出,居然沒有人告訴官府,這城外真是無法無天的地方,咱們在城內想除掉誰還要晚上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劉勇恨恨的說道。
“原來以爲在城內安全,現在想是被這徐州城圈住了手腳,結果成了聾子瞎子,咱們也要出城。”趙進感慨說道。
劉勇點點頭,開口說道:“等回去之後,那高家莊一定要拿下來”
趙進停下腳步,看着一道小門說道:“還要什麼高家莊,就在這個何家莊了。”
劉勇一愣,隨即點頭,還沒等說話,趙進開口說道:“聞到味道了嗎?”
專心檢查,又在聊天,劉勇還沒注意到,聽到這話才抽動幾下鼻子,開口說道:“酒糟味”
因爲飄香酒坊的存在,大家對這個味道都很熟悉,也正因爲熟悉,所以下意識的習以爲常,有時候注意不到。
“那何偉遠之所以設下殺局,就是因爲牆外這酒坊,咱們的飄香酒坊搶了他的生意,這裡已經有酒坊,不比我們新建要方便很多嗎?”趙進開口說道。
劉勇點點頭,低聲說道:“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從年前開始,趙進和夥伴們就一直爲酒坊的新址操心,這一刻終於解決,但大家的情緒都不怎麼高。
兩個人又向前走了兩步,劉勇回頭說道:“大哥,城內城外這麼多人命,咱們是不是要在城外先等着,等風聲過去,你們先留在這邊,我先回城看看,酒坊和貨場那邊都離不了人。”
“有什麼不能回去的,咱們身爲公差,抓獲邪教妖人謀反大案,這麼大的功勞,官府要重賞的。”趙進開口說道。
劉勇原來對官府敬畏異常,就算最普通的白役公差都怕得要命,可跟着趙進他們時間長了,對官場上的門道也瞭解了很多,聽到趙進這麼說,他先點點頭,沉吟了下又擔心的說道:“大哥,知州大老爺那邊能按照咱們說的做嗎?這麼多人命。”
趙進剛要回答,卻聽到外面的喧鬧聲,劉勇立刻把兵器拿在手上,他們畢竟六個人控制好大一片宅院,還有近百名俘虜,如果真有什麼變故,又是一場惡戰。
“大哥,我來了,大哥”外面有人大喊,這聲音趙進和劉勇都很熟悉,石滿強來了。
“石頭來了”劉勇脫口而出,這句話說出後,居然眼淚也流下來,趙進身子也晃了晃,昨日遭遇伏擊,連夜趕路突襲何家莊,雖然有預測和把握,但也是在行險,到現在纔算是一切都定了。
驟然放鬆,趙進甚至想躺在地上睡一覺,希望醒來之後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這僅僅是想想而已,他晃了下就穩住心神。
他和劉勇所在的位置距離大門不遠,兩個人趕過去把門打開,外面已經不在喧鬧,百名家丁整齊列隊,眼眶通紅的石滿強站在那裡。
“大哥,我我怎麼沒跟你們一起”石滿強粗聲說了兩句就哽咽起來。
儘管昨天叮囑董冰峰報信的時候不要說,可這樣的事情也瞞不住,不管是自家父親那邊,還是張虎斌那邊都會去說。
一提這個,趙進也感覺鼻子發酸,擺手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石頭,你帶着十個人去裡面看押俘虜”
趙進開始下達命令,石滿強帶着家丁去看押俘虜,張虎斌領着四十個人在外面守衛,又有三十人由劉勇領着作爲機動,負責院內的各處要害,其餘的二十人趙進帶着回到了院子中。
張虎斌在昨日的伏擊戰裡稱不上勇猛,卻足夠的機智機變,能躲藏起來,還殺了一名敵人的弓手,加上前面那些機靈的表現,當然值得重用。
回到院子裡,第一件事就是由家丁們重新捆綁俘虜,他們自己綁自己,總會有空子可鑽,昨日在官道上折損了十幾名弟兄的事情,家丁們也已經知道,有的人擔心自身,更多的人則是憤怒悲傷,動手時候難免泄憤,場中哭叫一片
家丁們一來,陳晃和王兆靖他們總算能夠休息,各自找了一個地方坐着,看到場中這樣的場面,王兆靖神色卻有些不忍,猶豫了下上前對趙進說道:“大哥,這些老弱婦孺不必這麼對待,讓家丁們輕些。”
趙進伸手拍了拍王兆靖的肩膀,低聲說道:“對敵慈悲,就是對己殘忍,他們罪有應得。”
王兆靖愣了愣,趙進既然放低聲音,對他來說就不是訓丨斥,而是講述道理,他沉思一下,點點頭又是回去。
把這些人捆綁好,趙進選了兩個看起來格外害怕的僕役,叫上週學智夫婦一起,去搜何家大院裡面的隱秘地方,這樣的人物,院子裡肯定有些機關暗室
果然不出趙進所料,夾牆、地窖、地道都被找了出來,但卻沒有人藏在裡面,原因很簡單,趙進他們衝入的太過突然,所有人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而且何家這邊,地窖、夾牆這樣的隱秘地方,只有何偉遠一個人知道,家人僕婦們只是隱約有個判斷,平時也不敢去找,現在爲了戴罪立功,指點方向出來,家丁們仔細搜尋,就找出來了。
人沒有找到,收穫卻不小,金子銀子銅錢雜七雜八的堆起來,差不多有一萬三千多兩,按照周學智的交待,這些銀子不僅僅是何偉遠的私財,還有些要給出去的好處,還有給山東總壇上供的香火,這兩筆都是大錢,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成色不錯的銅錢。
除了現錢之外,在庫房裡居然還有上千匹綢緞,儘管大家都不太懂綢緞成色,可看花紋光澤估計是上好的貨色,綢緞邊上還有十幾個箱籠,裡面放着的都是各式南貨,還有幾袋子香料。
靠牆的地方則是有三層的木架子,上面都是用草袋子包括着的瓷器,倉庫不過三間平房,裡面裝着的東西五花八門,也值個幾千兩銀子。
解釋這些東西的時候,周學智遲疑了下,但還是知無不言,這些都是贓物,何偉遠身爲土豪,窩贓銷贓也是本行之一,這在江湖上還有個說法,叫做“窩主”。
大凡在交通方便的村鎮,土豪都有這個副業,各路盜匪的贓物都會彙集到這邊,坐地的土豪窩主低價收進,再用相對高的價錢賣出,利潤極爲豐厚。
徐州城雖然凋敝,但緊鄰黃河,距離運河也不遠,更是陸路樞紐,過路商旅不少,劫財害命的強盜也不少。
錢財點過去,又在地窖裡取出來了各式兵器,雁翎刀二十把,朴刀三十把,長矛六十根,弓十張,箭千餘支,然後還有棉甲十身,鎖子甲五身,這些也都保護的非常好,讓趙進沒想到的是,除了這些之外,居然還有兩杆火銃,儘管這火銃製造的頗爲粗陋,連槍管都不怎麼直。
這些兵器也保存的很完好,按照周學智的話說,幾次黃河氾濫,何偉遠第一着緊錢財,第二就是這些兵器了。
讓大家沒想到的是,錢財、贓物和兵器都保存的很不錯,那些關於聞香教的神像、經文、標誌、符咒之類的卻在一個偏院裡,看着都很破舊,這個狀態怎麼看都不像是爲了隱蔽,根本就是不用心。
“何老何老賊入教是爲了求個助力,那裡會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不過是藉此控制這一片的教衆,他也是進學有過功名的人物”周學智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