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趙進環視夥伴們又是說道:“這些人無依無靠,是我們安置他們,給他們住處田地,讓他們吃飽穿暖,讓他們不受盜賊滋擾,不靠我們,他們眼前這一切都沒了,去那裡?山東依舊災荒處處,鳳陽府這樣的事情在山東未必敢大搞,可一縣一鄉里也不會少了,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忠心依附我們,爲我們效死出力,用出力,用廝殺換得全家溫飽安居。”
“但這一萬多流民,也要耕田,也要做活,他們也要給我們生產糧食,給我們打造兵甲,幫我們運輸糧草,他們自己也要生活,我們能抽出多少人來?一千?兩千?一次五千也不是不行,可也只能用一次了。“趙進侃侃而談,屋子裡鴉雀無聲,劉勇低着頭,陳晃、吉香和董冰峰聽得很仔細,而王兆靖神色複雜,只有如惠顯得最爲輕鬆,他不停的打量屋中每個人的表情。
趙進遲疑了下,還是朗聲說道:“我曾和長輩說過,咱們只能越做越大,若停下就等同於死了,看看孔九英孔家莊的敗壞墮落,大家就知道下場是什麼樣,可現在小小徐州就這樣,將來我們若是更大些呢,這一萬流民青壯,就算再加上雲山寺這邊,我們又能拿出多少人。”
“大哥,這麼做是不是太急了,欲速則不達,我們這麼急,擴張的這麼厲害,會有麻煩”王兆靖開口說道。
“急?我們沒那麼多的時間悠閒再有幾年,再有十年,再有……”趙進的聲音頓時高起來,說到一半,看着衆人詫異的神情,他自己收住了話,難道說再有幾年後金就要做大,滿清就要滅亡大明,天翻地覆嗎?
難得看到趙進如此嚴肅厲聲說話,大家都有些驚訝,他們知道趙進一定在強調什麼,可不理解爲什麼要這麼強調。
王兆靖嘆了口氣,皺眉又是說道:“大哥,咱們還不過二十歲,已經拿下了徐州,要那麼大的地方於什麼,咱們又不是官府,又沒什麼大義的名份,這個”
“你問這個就是多餘”有人擡高聲音說道,這次開口的卻是陳晃。
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晃開口,大家都是驚了下,而且大家都習慣了在爭論的時候陳晃沉默以對,誰也沒想到這時插話,而且情緒很激烈。
陳晃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色陰沉,伸出手指着王兆靖說道:“兄弟們一起做事,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我問你,趙進坑過咱們沒有?”
“大晃,我”王兆靖出聲想要爭辯,剛說了一半,陳晃又說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覺得中了舉人,將來還要考狀元做官,就不和我們這些武夫混了?要是這樣,你現在就走你有你的光明大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不耽擱你的前程,也不會連累你”
“大晃不要說了”趙進出聲喝道。
王兆靖臉色漲紅,從座位上猛地站起,死盯着陳晃說道:“我中舉人和這些有什麼關係,我若有那種自私生分的念頭,我早就去南京和京師讀書,我家早就搬去揚州,咱們一起殺了多少人,你現在說這個?什麼是耽擱?什麼是連累?你說清楚”
溫文爾雅的王兆靖如此爆發,讓衆人更是想不到,看着陳晃和王兆靖好像兩隻相鬥的公雞一樣互相瞪視,其他人也都急了,趙進直接站到兩人中間,怒喝道:“你們要於什麼?還要拔出兵器來打一場嗎?都給我坐回去快”
董冰峰、吉香和劉勇也都忙不迭的站起,但他們此時也是手足無措,不知道是拉開還是勸阻,那邊的如惠上前一步之後卻退了回去,臉上的笑意更濃。
在趙進的瞪視下,王兆靖和陳晃都是退回了自己的座位,陳晃沒有說話,王兆靖遲疑了半天才開口說道:“大哥,你真要這麼做嗎?”
“對,這幾萬流民我想拿到手中。”趙進開口回答說道,他當然知道王兆靖所問的不是這個,不過有些話不能明說。
王兆靖坐在那裡神色變幻,到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既然大哥拿定了主意,小弟會全力以赴。”
誰也沒想到針對一個外人的議論居然會讓自家兄弟吵起來,好在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索性散了回家,趙進只把劉勇留了下來,董冰峰留給城內二十名騎兵,他帶着馬隊回返何家莊。
何翠花是個性格豁達的婆娘,很多事自己都能想開,按說趙進成親大喜,了卻一樁心事,整天都該開心的笑,可何翠花這一天都在哭笑不得。
兒媳婦進門,問候公婆之後,就要主動的操持家務,孝敬長輩,兒子也不能冷落了新婦,要在家陪着聊聊,全家團圓,和和美美的。
可趙家卻完全不同,徐珍珍倒是下廚做飯了,手藝也還可以,四菜一湯算得上豐盛,不過卻是丫鬟們幫着把一切東西都處理好,趙家兒媳婦動手翻炒收拾,和二老一起吃過午飯,收拾洗碗之類的都有下人忙碌,陪着聊了幾句之後,徐珍珍就告辭回房。
別人家的女兒嫁到自家來,家裡總不能虧待了,自己兒子早早的跑出去忙活,想來兒媳婦會覺得被冷落,何翠花就琢磨着過去安慰幾句,結果一進隔壁的院子嚇了自己一跳,院子裡丫鬟們捧着賬本來往奔跑,外面站着十幾個管事工頭摸樣的中年人不住的傳話和回答問話。
這些人見到何翠花過來都忙不迭的行禮,何翠花邁進邁進院子一步,又苦笑着退了出來,兒媳婦這麼忙,還是別過去耽擱正事了。
等到了天將黑的時候,趙進才滿臉嚴肅的回返,何翠花一邊讓人忙碌晚飯,一邊對趙振堂埋怨說道:“還以爲成家能收收心,在家好好過過日子,你看看,小兩口一個比一個忙,這那裡像是新家,倒像是衙門的公堂。”
“胡說,衙門的公堂哪有他們忙,孩子們忙孩子們的事情,咱們就別跟着亂操心了,操心也沒用。”趙振堂倒是想得很開,喝酒笑着說道。
晚飯倒是一家四口一起吃的,徐珍珍帶過來不少下人僕役,所以趙三夫婦自動升格爲管事階級,孟家兄妹也清閒了許多,他們倒是高興得很,徐家那邊的僕役在大宅門裡呆過,自然瞧不起這小門小戶沒什麼規矩的趙家下人,瞧不起歸瞧不起,可趙家外面那些全副武裝的家丁護衛卻給他們震撼,讓這些豪門奴僕頗爲收斂,所以也是個皆大歡喜的氣氛。
陪着父母說了幾句,趙進和徐珍珍回到了自己的宅院,獨處的時候,徐珍珍也不喜歡院子裡有太多僕役和下人伺候,丫鬟梅香只在偏房那裡呆着,隨時等候召喚。
趙進晚飯照例要自己練武,披甲持矛,在院子裡打熬身體,等做完之後進屋,那邊茶水和點心已經準備好,茶水正好可以下口。
徐珍珍卻沒有看賬本或者操持女紅,而是繞着屋子緩慢行走,趙進詫異的看過去,徐珍珍笑着解釋說道:“妾身一天操持,腦子太累,天黑無事時候總喜歡繞着屋子慢走,可以放空腦子,不然晚上睡不着,第二天更是疲憊。”
“把屋子弄暖和些,泡在浴桶裡會更舒服一點。”趙進隨口說了句,放鬆身體有很多途徑,泡熱水澡很有效。
沒曾想說完這句話之後,徐珍珍停下腳步詫異的看過來,弄得趙進也是奇怪,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夫君,妾身來趙家之前想了很多,妾身這麼多年操持家務,處處有自己的習慣和規矩,而夫君手裡這麼大攤子,想必殺伐果斷,妾身這做派會讓夫君很惱火煩躁,妾身已經有了準備,夫君若有什麼不願的,妾身這邊儘量按照夫君的來做,卻沒想到夫君如此貼心。”徐珍珍疑惑的說道。
趙進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笑着說道:“你有你的習慣,我有我的習慣,不影響彼此的就不用改,自己過日子輕鬆舒服些豈不是更好?”
“妾身還是覺得古怪”徐珍珍輕笑了一聲,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繼續繞着屋子慢走。
等趙進換衣服的時候,徐珍珍走過來幫忙,動作並不怎麼熟練,甚至還有些僵硬,夫妻生活畢竟需要磨合,趙進自己並不在意,等整理完畢,趙進叫住了徐珍珍問道:“徐家還缺不缺於活的人?”
徐珍珍一愣,不過立刻回答說道:“自然是缺,每到冬日年關,力工、夥計和工匠們就急着回家,即便工錢加多也不願意留下,但煤窯礦洞還好說,鐵爐卻是滅一個費一個,工本耗費太大,今年收留的那些流民,正好用來做活,徐家今年應該比去年好些。”
話裡意思說得很死,那就是徐家缺人,已經吃下去的那幾千流民不準備放出來,趙進自然聽得懂,看來這徐家女兒向趙家兒媳的轉變還需要一段時間。
“再多些勞力,徐家願意收嗎?”趙進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