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隅頭鎮那些豪富銀子多,僱了民團保鏢,草窩子裡那些亡命杆子也被他們指使,淮安府鹽路上的都是大夥,背後就是揚州那幫大佬,幾百人的大夥,刀槍齊全,連官府都不敢招惹,咱們如果不抱團去碰,恐怕也要吃大虧”
徐州地面的豪強,一下子動員千名丁壯的能有十幾戶,可這些人只能用來守禦,或者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打打順風仗,這個不遠往往也就是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再遠就沒可能了.
想要去別處搶食,這些能動員千餘人的豪強也就能派出幾十人而已,這點人到了淮安府地面根本不夠看,淮安府那邊本地豪強也有大把的人手,又是在家門口動手,自然有優勢。
此外淮安府和徐州有一處不同,一來是有草窩賊,這夥人都是響馬杆子,另一方面則是有押運私鹽的隊伍,這兩夥人或有重疊,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能夠機動的,至於亡命勇悍之類的就不必提了。
說白了,淮安府這邊除了豪強自有的私兵團練之外,還能動員大規模的機動力量,草窩賊和鹽梟武裝比起一般官兵來都強出不少,在這樣的局面下,淮安府不向徐州伸手已經不錯了。
當然,徐州現在唯一有油水的東西就是趙進的酒坊,可趙進是個大蟲,誰也不會失心瘋把主意打到這邊來。
把這些事考慮明白,徐州這邊即使眼饞淮安府的富庶,也沒什麼過去折騰的心氣膽量,可趙進出頭就完全不同了,在徐州武夫的眼中,趙進和趙字營是無敵的。
“趙某知道大夥等着我出頭,趙某也知道出頭了就是打前陣打硬仗,不過既然趙某先說出這事,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不過各位,想要跟着趙某一起去發財,有些規矩也是要守的……”
趙進侃侃而談,蔡舉人和鄒秀才以及幾個老成些的人物聽得頻頻點頭,這趙進年紀不大,做事卻很有條理,聽他說就知道所做的事情必然能成。
不過在場的衆人大多是粗人,對這樣的細緻說法不感興趣,如果不是趙進正在講述,恐怕早就有人不耐煩了。
可即便這樣,也有人覺得多餘,一名靠近的漢子直接站起來粗聲說道:“進爺爲小的們着想,小的們都知道,進爺說怎麼幹就怎麼幹,俺這一百多斤份量和手上這口刀就交給進爺您處置了!”
趙進瞥了一眼,他認得這人,這人是楊繼盛,當年率衆援救徐州城,這位帶着家裡丁壯加入,頗爲仗義熱心,事後趙字營也沒有虧待他,得了不少好處,現在已經算是趙字營的鐵桿,趙進還知道這楊繼盛的朴刀很不錯,據說當年拜過名師學藝。
楊繼盛這麼一說,安靜的場面又是被打破,人人吆喝着站起,只說請進爺吩咐,該怎麼做就是怎麼做。
“那就說說規矩,想要跟着趙某去外處發財,就必須要聽趙某的指派命令,按人頭入股,你帶幾個人就算是幾股,但這些人要按照趙某的命令來做,大夥弄明白,不是你領着這一隊要聽趙某命令,而是你的每個人要聽,趙某要根據事情打散了重新分配,事後按照你的股分紅算錢”
說完這句,趙進沒急着說下去,喧鬧熱心的場面重新安靜下來了,再粗豪的漢子也能明白,趙進這是要侵蝕他們的實力,給的選擇也很簡單,想要發財,就把手裡的實力交出來。
雖說趙進沒有把話說得那麼赤裸裸,但大家都心裡有數,給出去的東西想要拿回來就難了。
就那麼安靜了會,人羣中突然有一個畏畏縮縮的聲音響起:“進爺,您老手裡幾千號人,咱們手裡最多拿出來百多號,這也沒多少股啊!”
話說出來,人羣中又是一陣嘈雜,大夥都知道趙進手底下幾千號人各個能拉出去,這要分紅配股,趙進自己佔去八九成,這生意似乎意思不大了。
趙進笑了笑,擡高聲音說道:“趙字營不管出多少人,只佔四成,絕不多佔一分。”
嘈雜中大家沒有聽清楚,安靜逐漸蔓延開來,隨即又是嗡嗡嗡的聲音,每個人都在詢問前面那個,趙進是不是說了分四成。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每個人臉上的權衡和擔憂都是煙消雲散了,值得幹!
在趙進身後的如惠站起來,湊在趙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趙進點點頭,等場面安靜下來,趙進開口說道:“咱們這次過去,可是走的江湖路數,不管大夥本來什麼身份,功名體面的可都不能在意了,咱們過去可是江湖人搶地盤,真要大搖大擺過去火併,那就成了造反,官府就該管了!”
在座衆人都是士紳土豪,對這個自然明白,城外打生打死,只要沒人報官不到明面上去,那就等於沒發生,同理也是如此,江湖械鬥那就用江湖上的手段解決,官府也只是當成江湖來對待,如果你徐州人大張旗鼓的來淮安府搶錢搶地盤,那就成造反了。
趙進這番話一說,蔡舉人和鄒秀才都在點頭,連連稱讚說道:“這麼做穩妥,這麼做穩妥。”
得到了趙進明確答覆的衆人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到這個時候,大家反倒急着回家過年,禮物交卸,套幾句近乎,問清楚規矩,各個急忙散去,這個除夕夜大家可都在趕路或者計劃。
趙進所說的也很簡單,把能派出的人帶過來,自備武器,立下文書字據,點驗之後再商議怎麼做,絕不瞞着大夥,一切都商量着來,這讓衆人更放心不少。
從臘月間趙進率隊出發去草窩子,初一這天晚上,趙字營自己纔算吃了頓年飯,趙進和夥伴幾個,加上如惠和周學智。
酒席氣氛很不錯,大家都知道有些事過去就過去,盯着不放對誰都不好。
“學生有些話想對三爺說,不知當講不當講。”酒席上如惠開了這個口,聽到這個大家臉色都不太對,難不成這如惠要提滅口番子那件事?
王兆靖笑着點頭說道:“曹先生客氣了,自己人直說就是。”
“三爺,現在望山先生已經回京任職,屬下明白東家和各位老爺一切靠着自己,不想麻煩家人,可如今這些事情也需要官面上的遮掩,咱們已經和馮家對上,接下來又要去往淮安府,那邊不僅僅是江湖草莽的好勇鬥狠,十有八九要牽扯到官場上的勾當,真要是上面壓下來,咱們也沒辦法用刀槍火併應對,還是要以官對官。”
原來是說這個,大家陷入沉思,如惠說得很有道理。
“原本屬下也沒什麼太多法子,無非是藉着老太爺和二爺父親那邊的關係,加上屬下從前各處的交情,把銀子撒出去,讓他們必要時候關照,有機會通風報信,當然,這也全靠咱們趙字營的威名震懾,不過這些在徐州好用,出了這片地界就不行了,但方方面面的糾纏肯定離不開官面上,這就要三爺父親出面了。”
如惠說得很詳細懇切,之所以說得這麼多,是因爲他覺得王兆靖不會輕易答應,他要說服對方。
趙字營率領徐州武人去淮安府,說得再怎麼大義,本質上也就是江湖草莽行徑,見不得光,讓王家這樣的清貴名流出面幫襯,實在不太合規矩,何況從前幾次事情都說明,王兆靖考慮自己非常多。
對這樣的考慮,趙進和夥伴們或許不理解,如惠覺得很正常,任誰有個舉人的功名,又有一個進士京官正當紅的老爹在,都不會和趙字營這樣古怪兇殘的力量牽扯太深。
“曹先生說得對,先前我已經去了封信,今晚再寫一封,將事情說得更細緻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兆靖回答的乾脆利索。
如惠明顯是愣了下,不過他反應的也快,立刻舉杯笑着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擔心什麼了。”
第二天,王家的兩名家人帶着五匹馬上路,他們也拿足了盤纏,而且還許諾送過去有賞錢,雖然是正月過年,可大家也願意跑這一趟差事。
大家忙碌了一年,都要在正月裡找補回來,照例是初一到十六隻是玩樂不做活,個別的整個正月都在尋歡作樂。
可趙進這邊不同,他在初一就開始忙起來,按說夫妻新婚,初三這天應該回境山孃家那邊看看,徐珍珍卻派人送了封信過去,說目前一切還在忙,若實在想要相見,就先去徐州城內的別業。
任誰都能想到,徐家家主徐本榮看到這封信的表情,可徐家大小姐我行我素的曰子久了,大家早就習慣。
草窩子丁家圍的丁武一干婦幼被送到了趙字營這邊,對他們這些家破人亡的人來說,自然談不上什麼春節,婦人被安置到村子不遠處新起的宅院那邊,男孩子則被劉勇放在了林家圍,那邊有幾個宅院實際上是內衛隊名下,可以住人,也可以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