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被管事的查到偷懶瞌睡?魏木根立刻苦了臉,等下要挨鞭子,搞不好還要餓肚子。
可接下來卻沒動靜,頭頂上竹枝枯草的蓋子本來透光,現在也黑乎乎的一片,有什麼溼熱的液體向下滴,難道下雨了,這時候要下也只會下雪,已經清醒的魏木根隨即聞到了血腥氣,這是血!
從山東到徐州,魏木根已經很熟悉這個氣味了,他終於徹底清醒過來,頭頂上有人趴着,那人還在滴血,搞不好已經死了!
“一個腦袋到手!”
“別搶,這是老子砍的!”
“這幫人還真有法子,應該是個老成角色佈置的..”
“多虧咱們走着摸過來,不然都讓他們跑了!”
外面叫罵和吆喝聲也清楚的傳到這個坑裡,外面那些嗓音都很陌生,可那語氣魏木根很熟悉,誆騙威逼他們來到徐州的那夥禽獸就是這樣。
遠遠的能聽到寨子裡鑼聲急響,有人在大喊大吼,那邊應該戒備了起來,魏木根突然想到,在寨子周圍有好大一片範圍沒有荒草,賊人在那裡肯定會被發現,寨子裡會關門戒備。
那些規矩倒也好用,魏木根居然想到了這個,隨即渾身發抖起來,自己要是出去,會不會被抓住殺死,或者再像山東到徐州那樣一路走來,那還不如去死。
“真有賊人過來,如果你能提前發現,就會去報信,如果你不能發現,那就藏着別動,等能跑的時候就跑。”
想起當時那些規矩,魏木根整個人蜷縮在那裡,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今天連削尖的竹竿都比平常短半截,出去肯定就是送死。
零零散散的腳步聲一過,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魏木根感覺挖出的這土坑都在顫動,他一動不敢動。
能聽到大隊人馬在兜圈子,有人在叫罵,還有人在慘叫,有人招呼說道:“大夥離寨子遠點,黎爺說了,等明日大隊來了再打,咱們鎖住這邊就行,明日打破了,再把那幾個射箭的千刀萬剮!”
寨子裡有幾名江湖人射術很強,開始幾天經常給大夥打些獵物過來加菜,魏木根心裡覺得很解氣。
可騎馬的人太多了,有幾次就在土坑的邊上掠過,每次都讓魏木根出一身冷汗,身上的粗布袍子都快被溼透了,到了後來,魏木根也顧不得害怕,手緊緊攥住那根半截竹槍,心想不管誰進來都和他們拼了!
一直到天黑下來,魏木根也沒有被發現,他不敢繼續呆在坑裡了,晚上一冷下來,很容易被凍傷凍死。
周圍依舊有馬蹄聲,只不過稀稀落落了很多。
魏木根小心翼翼的從土坑裡爬出來,他整個人完全貼着地面,不敢稍微擡起一點,他這個土坑在草灘裡,四周還沒有被打草。
寨子那邊的方向有火光,藉着這依稀的光芒,魏木根看着躺在土坑上的屍體,屍體的頭已經被砍掉,魏木根從這人的穿着打扮上認出是誰了。
是徐州的一位江湖人,年紀偏大,性子也和氣,魏木根曾經被指點過,知道了怎麼握住竹槍,怎麼刺出去才能殺人,魏木根當時不覺得怎麼感激,可現在看到這屍體,眼淚禁不住流淌不停。
魏木根將這江湖人腰間的短刀摘下,他就是因爲這個才認出了對方,丟掉竹槍,拿着短刀,擡頭看看天,魏木根小時候聽村裡的獵戶講過,可以看着天上的星星來判斷方向。
逃去那裡?回山東?魏木根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一想起剛纔那具無頭屍體,想起這些天在寨子裡的辛苦..
好不容易有了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能被你們這幫混賬給毀了,魏木根打定了主意,他用牙咬住短刀,一步步向外爬去。
流民寨裡的一干人都覺得天沒黑多久,很快就見到了天光,可能這一晚上緊張驚懼,誰也沒顧得上休息,不知不覺一夜過去。
就是昨日下午,突然間外面的明暗哨兵一個個被殺死,在一人發出慘叫之後,寨牆上敲響了銅鑼,按照事先的安排,整個寨子都動員了起來,流民青壯分爲幾隊,大部分都拿着竹槍戒備,還有人燒水做飯,還有人護衛好了倉庫和池塘,有一條小溪穿過了寨子,但要提前儲好足夠的水。
“守好了這個寨子,進爺不會虧待大夥,就算咱們有個三長兩短,家裡也會有安排,誰要是不安心,進爺的手段大夥也都明白!”寨牆上一個年輕人在那裡大吼說道。
流民們看着都奇怪,這麼多凶神惡煞的漢子,怎麼一個後生當頭領。
站在寨牆掩體處的張虎斌眉頭緊鎖,他看到那些徐州江湖人,那些混編團練,各個神色還算堅定,即便是流民臉上有驚懼,卻還沒有到崩潰的狀態。
趙字營設立流民新寨,必然要安排一個放心的自己人在這邊看着,身爲營尉連正的張虎斌向來被評價爲有勇有謀,這次就派了過來。
因爲種種考慮,張虎斌沒有帶手下連隊,而是各連一共抽調了十二名精幹隊正跟隨,他們這些趙字營的頭目,對各處混編的團練有指揮權,掌握了團練,那些江湖人自然也要聽命。
不過平時張虎斌沒有暴露身份,只是按部就班的照做,出發前,從流民到江湖人,大家都接受了訓練,各項規矩都是定好,來了照做就可以。
但眼下這個局面,不出來主持已經不行了。
在寨子外面遊蕩着一百多騎,看着都是弓馬嫺熟的人物,昨天不僅僅殺了外面的哨兵,寨子裡幾次派出求救的人,都被他們堵住殺死。
這幾十騎還是小事,更麻煩的是,在寨牆上登高望遠,已經看到遠處大隊人馬朝着這邊前進,唯一的法子只能守了。
“..外面這麼多人,怎麼守啊..”
有人在下面小聲嘀咕,流民和江湖人,甚至混編團練那裡都有些騷動,寨牆不高,上下不停的搬運走動,外面的實情瞞不住人。
“咱們這裡能用的足有兩千多人,咱們不出去打,一定可以守住!”張虎斌大聲說道。
在趙字營還分老兵隊和新兵隊的時候,趙進和夥伴們經常在家丁面前高談闊論,實際上是把兵法和訓練相關講述給家丁們。張虎斌這等好學上進的,一直聽得很仔細。
“就這麼大個地方,他們十個人衝進來,咱們十個人甚至二十個人迎上去,咱們不吃虧,他們就算有一萬人,一次也只能這麼多人進來,在這寨子裡外,咱們始終算人多,人多打人少,你還怕個什麼!”張虎斌一邊回憶,一邊大聲吼道。
寨子是個四邊形,敵我就在這四條邊上對戰,真正能上陣廝殺的人數就是能堆在這四個邊上的,人再多也只能等在後面,在這樣的情況下,數量的優勢在一段時間內根本體現不出來。
下面的人聽得似懂非懂,不過看着這個年輕人這麼有信心,大家也都跟着穩了不少。
張虎斌說完之後,混編團練和江湖人就開始讓流民們上寨牆,他們則是夾雜其中,張虎斌和手底下的十幾個骨幹吩咐清楚,每個人各自負責一塊,相比於其他人的忐忑和擔心,這些趙字營本隊的年輕頭目居然很興奮,覺得立功出頭的機會來了。
“找幾個騎術好的,等下有機會就立刻放出去,關鍵要去報信!”張虎斌拽住一個親信的人,低聲說道,他看事情比較全面,可沒有同伴們那麼樂觀。
馮家的大隊人馬在天一亮就開始出發,相比於流民寨裡的緊張戒備,馮家各處都很輕鬆。
昨天那次突襲,流民寨放在外面的哨位死傷慘重,這讓大家覺得實在不值一提,自己這方這麼多人,強手這麼多,真拉開了動手,不花什麼力氣就能推平了。
“得虧是這個時候來,晚來一個月,大車就沒辦法走了,弄不弄就沉到泥裡去。”黎大津看着同行的大車,感慨的說道。
那位李千總李和就在黎大津邊上,他們兩個人身份最高,其他人都在一邊,而那個馮保則又是一堆人簇擁着,彼此距離很遠。
李千總前後看看,笑着說道:“這陣仗比將主平賊也小不了多少,你們馮家費這麼大力氣來爭這個荒涼地方,這是銀子多了沒處花嗎?直接殺到徐州去多好?”
“馮家把這塊當成命根子,生怕別人佔下了,你別看這塊荒涼,只要收拾好了,立刻就是良田,又是挨着漕上,又是挨着海邊,要是把這塊地方都佔下來,那是多大的家業,足足半個府的莊子,放在別處,這差不多一個府的地盤了。”黎大津開口解釋說道。
李和搖搖頭,咧嘴笑着說道:“還真是好算計,比咱們將主都闊氣。”
“兩碼事,根子還在鹽上,這玩意能做一輩子,子孫多少代吃用不盡。”黎大津回答了幾句。
說說走走,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到了流民寨子的前面,一看到這寨子的規制,李和的眉頭就皺起,悶聲說道:“大黎,他們這個寨子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