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上下都是聽他的號令,他爹是衙門的副總捕頭,二頭目的爹是總捕頭,還有個夥伴的爹是徐州衛的千戶,這些人把徐州經營的水潑不進,根本沒個下手的地方..”
馬衝昊在那裡皺眉聽着,聽到最後沉聲問道:“馬六,咱們辦差可不是說書的,那說書的張張嘴就是十萬兵,他一個徐州土棍,手裡居然有十萬人?還有這個三千家丁?九鎮總兵手裡能有幾個,他就弄出個三千?你是我信得過的人,就算你沒看到我也不會怪罪你什麼,可你也不能亂說。”
“老爺,小的句句實言,當年老爺你把小的從南鎮撫司的大牢裡撈出來,小的就發過毒誓,絕不會對老爺有一絲的隱瞞,如果老爺不信小的所說,小的願意發誓,或者自斷手臂。”那馬六說得鄭重其事。
馬衝昊煩躁的擺擺手說道:“我和你沒必要弄這些,要按照你這麼說,那豈不是拿不得了!”
還沒等這個馬六開口,馬衝昊自己先說道:“能拿,只是要死很多人,而且搞不好還會造成大亂子,事後追究起來,鄭娘娘護不住咱們了,少不得被交出去,換別人來南邊這花花世界當差。”
“現在這個規制,單憑徐州參將和狼山副總兵兩人是制不住的,搞不好要三省會剿,而且那邊還是漕運要津,那趙進在邳州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若是截斷漕運,就算萬歲爺不上朝也要被驚動了。”馬六補充說道。
馬衝昊眉頭擰起,在那裡納悶的說道:“徐州那窮鄉僻壤的,他一個土棍怎麼折騰出這麼大的局面,背後就沒有人教他?”
“或許有兩人,這趙進的叔叔當年各處從軍,後來帶着滿身傷病回的徐州,再有這趙進的拜把兄弟裡有個王兆靖,這人的父親是都察院御史王友山,這王友山並不是那等腐儒,也不是結黨謀利的東林中人,反倒和內廷幾位交好,這等人都活的很聰明,這一文一武,或許就是這趙進的來歷。”馬六打聽的很詳細。
馬衝昊“嘖”了一聲:“也就是你能打聽的這麼詳細了,指望南京這些骨頭都軟了的,實在是做不成事,有機會還真是要去看看,這趙進是不是有你說的這麼了得,這次你辛苦了,花了多少支取多少,再去櫃上領個六百兩,去秦淮河找艘船快活幾天。”
那邊馬六一躬身,開口說道:“都堂,趙進那邊要慎重,那邊要亂,恐怕不會小於寧夏哱拜,哱拜手裡也不過近千弓馬嫺熟的,那件事死了多少大員..”
馬衝昊沒好氣的擺擺手說道:“我省得,這南邊有錢的這麼多,也不必非得盯住這一家,你下去吧!”
看着坐在那裡的馬衝昊,馬六想要再說,遲疑了下還是轉身,可還沒走到門前,卻聽到身後馬衝昊重重拍手,馬六回頭,卻看到馬衝昊臉上露出了極爲興奮的神情,招手讓他上前來。
“那徐州姓趙的土棍如果做反大亂,到最後肯定是個敗亡的境地吧??”
“這個當然,徐州雖然荒僻,可畢竟是樞紐之地,又在南直隸這樣的要害,一旦有亂,必然四方會剿,南北直隸、河南山東的兵馬都要大動,那徐州趙進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過是個鄉下的土棍,如何能與朝廷大軍抗衡,必然是身死族滅。”
“既然如此,如果這一場大亂是咱們發現,剿滅亂賊之後論功,咱們是不是會有大功?”
“按照論功的規矩,的確如此!”
“那咱們會不會因爲這個功勞提拔幾級,或者回京復職?”
馬衝昊滿臉都是興奮,馬六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點頭,用不怎麼把握的口氣說道:“有這個可能,但太過行險..”
“亂怕什麼?死人怕什麼,只要咱們能回京師,或者更進一步,理會那麼多作甚,至於行險,咱們又不急着一時,盯緊了就好,我就不信他能忍得住!”馬衝昊獰笑着說道。
黃河奪淮之後,大運河的北段漸漸淤塞,通航船隻的能力越來越弱,只能優先保證漕船通航,民船則要排隊等待。
漕糧是國家最要緊的事物,可通行南北的民間行旅貨物也不能耽誤,他們會選擇最優最便捷的方式出行運貨,有條件的乘坐漕船,沒條件的則是在需要排隊的地方換乘車馬北上。
一開始的時候,徐州就是這換乘車馬的所在,可開迦河,徐州敗落,這換乘車馬的所在也沒有轉向邳州的隅頭鎮,而是去往另一個重要樞紐清江浦。
北邊有臨清、濟寧,南邊有揚州和常州,可這些地方在漕運上的地位都比不過清江浦,這裡纔是真正的中心所在。
朝廷原本單設漕運總督駐節此處,後來這官職和鳳陽巡撫合二爲一,駐節所在也改成了泰州,可能成爲這等專管大員的官署所在,本身就說明了他的地位。
清江浦扼漕運、鹽運、河工、榷關、郵驛之機杼,漕舟雲集,市井稠密,漕船帆檣銜尾,綿延數裡,“曉日三岔口,連檣集萬艘”的石碼頭,每屆漕運,“帆檣如林,百貨山積”。舳舫蔽水,絡繹不絕,天下商賈乘船雲集清江浦,“南艘鱗集,商有興販之便”,“四方百貨,信於往時”。
趙進在徐州設置鹽市,吸引四方客商前來貿易,漸漸形成了幾個集市,讓何家莊那附近看着興旺無比,可這個比起清江浦因爲漕運樞紐集合的天下商賈來說,那就是螢火與日月的差距了。
論起繁華富庶來,江南蘇州、常州、松江這幾處自然天下聞名,可江北的揚州靠着食鹽和交通之利,絲毫不遜色,這清江浦也是如此,靠着這漕運樞紐中心,以及天下糧倉中轉的便利,比起揚州和江南各處,不弱半分。
按照戶部的規矩“令江西、湖廣、浙江民運百五十萬石於淮安倉,蘇、鬆、寧、池、盧、安、廣德民運糧二百七十四萬石于徐州倉”,等運河自徐州移向邳州,隅頭鎮上又沒有那麼大的存儲能力,這徐州倉存糧也就改向淮安倉。
淮安倉就是位於清江浦,在官方名冊上的名字叫做常盈倉,儘管年年萬船轉運,可倉中儲存的糧食,常年不下百萬石。
這樣重要的轉運樞紐,這樣巨大的糧倉,更不用說,大明還在清江浦設有榷關稅卡,收取賦稅,漕運、糧食、稅銀,這幾項都是戶部的命根子營生,自然要設有官員專管,戶部雲南司分司就設在清江浦,別處分司不過是一名七品主事,這裡卻要放個從五品的員外郎。
更有趣的是,清江浦人口已經接近六十萬,差不多佔到整個淮安府人口的五分之三,這麼巨大的城市,在官方的名義上,只是淮安府府城山陽縣範圍內的一處集市,這裡最多設置了一位巡檢和幾位小吏,卻沒有官員名義上管轄。
山陽縣令不過七品,即便是四品的淮安知府對戶部來的員外郎也沒有管轄之權,這麼下來,這位員外郎實際上是清江浦的管轄官員。
在漕運和糧倉上有權有好處,又有漕丁和庫兵兩支武力也可以驅策,這位員外郎也算得上有權有錢有兵,有這樣幾項,自然就成了這清江浦的主宰,當然,清江浦本地的商會、行會和幫會是統計階級的另一部分,大家共同管理着這江北第二繁華之地。
有明一代,都是以京官爲貴,儘管在這清江浦做一任好處多多,威風八面,但那些追求上進的清流文士依舊不願意來這邊,能過來的都是年紀大了上進無望的,這些人不求什麼官聲,自然做事沒什麼顧忌,白的黑的,從來不在乎什麼。
不提這位戶部分司的員外郎,清江浦的臘月正月是一年裡最清閒的時候,漕運暢通的時候不必說,運河不方便通航的時候,往往要修繕倉庫,翻曬存糧,還要覈對賬目,同樣是忙碌不停,也就是到了臘月,大家纔有得閒。
富貴人家飲宴相聚,窮人家竭盡所能也要度過年關,停留在此的漕丁們去往各處尋歡作樂,庫兵們則是購置年貨,上下打點,能管着這大糧倉,進進出出不知道能撈到多少好處,一定得保證來年留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也要爲了來年忙碌,南人不擅車馬,清江浦這近萬大車和車伕都是河南、山東那邊,還有徐州和邳州那邊的,這些車馬的意義不比漕船漕丁要差,大量民間商旅貨物就是依靠他們去往北地各處。
從南邊匯聚到清江浦的行商旅人千千萬萬,這麼多人,這麼多貨,如果任由這些大車和車伕自行招攬,肯定要擁堵異常,混亂那就更不必說了。
除了這些,還有漕運上剋扣下來的不少糧食,這些糧食除了水運之外,也要通過大車送往水路不通的各處,這一類生意,更要有人運籌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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