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王兆靖只是搖頭,接下來的推導大家已經說了多次,所有負擔壓在農戶身上,養官養兵國家運轉都是用這上面的耗費,朝廷到地方上官吏的好處也要在這上面出,層層壓下來,百姓不堪重負,破產破家,他們的土地被士紳豪強吞併,能交稅的人越來越少,還沒有破產的百姓農戶就要負擔越來越重的稅賦徭役,就這麼惡性循環下去,或者沒有一個人能交稅,或者不堪這樣的壓榨
而且在這樣的混賬局面下,還有建州女真這樣的大敵在側,現在沒人覺得這是什麼蕞爾小邦,已經把十餘萬大軍打的全軍覆沒的部族,怎麼也不能說是疥蘚之疾了。
即便這樣,主持遼餉的朝廷官員,主持這爲了籌集對建州女真軍費而設立的遼餉,第一要考慮的,還是爲江南豪商士紳們減輕負擔,儘管他們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負擔,真正受苦的百姓們卻沒有考慮。
說着說着,兩人都是沉默,王兆靖換了一張信紙後才悶聲說道:“大哥,咱們不能重蹈覆轍。”
“當然不會,看着眼前一個個錯過去,咱們如果還跟着犯,那就是腦子壞了。”趙進淡然說道。
看向下一張的時候,王兆靖呆愣了下,隨即臉上露出苦笑,沒等趙進詢問,他自顧自的說道:“這次信來之後直接拿過來讀,若是事先通讀一遍,就不會鬧這樣的笑話。”
接下來的信上所說的內容很簡單“……天子發稅銀以及宮費三十六萬兩供給遼東”
先前說天子只顧着自家花費,卻不管天下大勢,可這稅銀和宮費就是內庫銀兩。
“。楊鎬下獄,論死罪,李如柏自殺”
這個消息就沒什麼讓人意外的了,這麼大的失敗,帶兵督撫經略和領兵武將必須要負起責任,這李如柏就算不自殺,他的下場也是下獄論死。
讀完書信之後,趙進和王兆靖心情都陰沉了不少,相比於朝廷做出的種種舉措,遼東的那場大敗都算不得什麼了
按說這等大敗之後,朝廷應該是知錯能改,奮發圖強,可一項項作爲要麼就是不改,要麼就是朝着更壞更錯的方向滑去。
人在京城的王友山想必看得更加透徹,他也不再提什麼被打疼了會醒轉奮發,信箋上的言語或者漠然,或者帶着譏刺,這種情緒也讓趙進和王兆靖感覺的很清楚。
“大哥,接下來會怎麼樣?”
“不要管接下來會怎麼樣,我們想也無用,想想我們要做什麼就好。”
簡短對答,雙方都不願意繼續讀這封信了,實在是讓人氣悶無比,
這邊告一段落,那邊周學智拿着賬本走了進來。現在趙字營經濟根本在徐州和清江浦兩處,所以如惠和周學智兩人輪流值守各處,現在是周學智在清江浦這邊。
“老爺,清江浦店鋪商行的護衛數目已經定下了,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人。”周學智稟報報說道。
清江浦豪商鉅商衆多,可也有不少小商戶,那些掌櫃夥計加起來還不過五個人的店面商鋪,讓他們請五個十個的護衛也是笑話,不是每家生意都有資格來請趙字營的護衛。
因爲這個資格篩選,還讓清江浦人心惶惶了一番,生怕不請護衛的以後就要被苛待,甚至沒有辦法開店,還有小商戶聯合起來請護衛的請求,十家請十人總能負擔得起,不過都被趙字營直接拒絕。
“我說你寫,安排人帶信給大晃,讓他辛苦幾天,這一千五百六十人中,三分之一用徐州團練中表現好的,三分之一用宿州和孔家莊的青壯,三分之一用荒草灘那邊的青壯,把人挑選出來之後帶到清江浦來。”趙進說了一句,那邊王兆靖攤開信紙開始記錄。
趙進沒什麼停頓,又對周學智說道:“過來的這些人要分成幾處,每一處最多三百人,車行、大市、運河碼頭都要有一處,然後要在倉庫集中的地方有一處,江湖人聚集的地方也要有一處,這些地方要儘快找好,就按照徐州城內貨場營房的規制進行,按照市價付錢,現在別落了仗勢欺人的口實。“
周學智連忙答應,那邊王兆靖卻從記錄中擡起頭說道:“大哥,這一千多人爲何不讓清江浦本地供養,既然名目上是他們的護衛,他們出這份錢糧也是天經地義,趙字營該做的都做了,何必在這種事上跟他們客氣。”
“不是客氣,是犯不上,我們早晚要在清江浦收稅厘金,到時候光明正大的定下名目來,看看誰敢不交,至於現在這個,和他們有了牽扯,事後必然要折騰,用起來也不方便。”趙進回答說道。
在清江浦抽成收稅,聚斂起來的銀錢還是要花到趙字營的家丁團練上,把銀錢先集中到趙字營手裡在花下去,和商家們直接把錢花到同樣的地方,說起來一樣,可有沒有這個過程卻是很大的分別。
名義雖然是虛的,可在某些時候,只有名義上過得去,纔會讓人心服口服。
清江浦各處還在納悶申報護衛的事情怎麼沒有下文,卻沒想到隨着書信的傳遞,趙字營系統內的各個莊園以及駐紮在各處的徐州團練都已經沸騰了,儘管沒有明確的說法,可去往清江浦這邊集中屯駐,這就是家丁團的前奏,誰能被選上,誰就是這一批的家丁。
身在雲山武館的牛金寶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些,石滿強把第二團管的很嚴,除了正常的值守輪換之外,家丁不得外出,也只有這樣嚴管,才能儘量減少清江浦的花花世界對家丁們的影響。
牛金寶在這裡,一切和普通家丁沒什麼區別,每日裡規律的吃飯睡覺,每天跟着步操訓練,牛金寶看着沒有什麼異議,他心甘情願的照做,絲毫不覺得枯燥。
人在營中,牛金寶倒是知道自己被變相的軟禁了,他也沒想着逃跑,因爲知道自己跑不了,那些比他年輕十幾歲的家丁們都看着平常,武技沒幾個出衆的,單打獨鬥,甚至幾個人一起上都不是牛金寶的對手,連被大家敬服的那幾個“連正”“隊正”之流,甚至那位“團正”,牛金寶都不在眼裡。
可牛金寶也知道,真要動起手來,這趙字營按照平日訓邪般結陣,一排排的長矛戳刺過來,自己功夫再高也擋不住,如果搭配上弓箭,那更是個必死。
從前學武的時候,聽人講這江湖上搏殺和戰場上不是一回事,任你多大的本事,在千軍萬馬之中也是無用,不光衛所裡的人這麼說,連少林寺的師傅也是這麼講,牛金寶心底裡對這個一直是不服氣的,特別是出去遊歷,看到地方上兵卒的訓練陣仗之後更覺得如此,那些土雞瓦狗的貨色,自己拿着斧頭和短刀衝進去就是砍瓜切菜。
可在趙字營的營盤裡呆了幾天之後,牛金寶就明白當年那些話了,人在這樣的戰陣面前,當真好似怒濤巨浪上的一艘小船,隨時都會被拍個粉碎。
在接受招攬的時候,牛金寶表面沉穩,心裡也有些以武技自矜,博個更好對待的意思,可現在看到趙字營的這般實力,什麼念頭都是沒了,想到自己老孃在徐州活得不錯,自己又從死罪裡逃過來,這般也該知足了。,
就當牛金寶準備在趙字營家丁團中安心呆下去的時候,一名黑瘦的漢子帶着四名家丁將他從枯燥的營盤裡領了出去。
那名黑瘦漢子走路的姿勢很怪,雙臂不怎麼擺動,手掌總是離腰間不遠,雙腿動作也不太利索,好像腳踝處綁着鎖鏈一般,被四名家丁夾在當中的牛金寶注意到了這些細節,他知道前面這人身手不會差,如果自己有異動,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身邊這幾個如臨大敵的年輕家丁,而是前面這瘦削漢子,這漢子的腰間恐怕有飛刀
從營盤到目的地沒有走太遠,走到門前的時候,夾在身邊的四名家丁停住,黑瘦漢子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進爺在裡面等你。”
等牛金寶走到前面之後,黑瘦漢子跟在了後面,牛金寶肩膀動了動,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當有威脅在背後的時候,牛金寶總是不太舒服,走了幾步纔算勉強定神。
沒回徐州之前,牛金寶不知道有什麼趙字營,可到現在卻已經知道了不少,他從沒想到幾個不滿二十的年輕人能做到這麼大的局面,除了這個,讓他驚訝的事情還有不少,這幾年看下來,有家底有局面的人都不會虧待自己,或許不會錦衣玉食,可該有的體面總會有的,但趙進這些年輕人,按說正在浮躁的年紀,卻不要什麼享受,一切都簡單的很。
如今世風崇尚浮華,連寺廟道觀都是如此,牛金寶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看到這等自奉甚儉的,特別是在這麼幾個豪富年輕的人身上。
清江浦是天下間有數的繁華之地,可他們卻住在這樣簡單的宅院裡,除了不漏風漏雨,防衛森嚴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這趙進和他那幾個兄弟,到底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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