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魯王府和潞王府鍥而不捨的上奏陳情,哭訴自己的委屈,痛斥徐州的橫暴,早晚有一天,消息會到天啓天子那邊,會有相應的決斷做出,到時候,辛苦做定的眼前局面不復存在,又得重新開始興動刀兵。
“當時就不應該退兵,直接打下魯王府,就沒有這些沒完沒了的手尾,兗州府那邊已經沒兵了。”
“那個時候的確沒有官軍了,我們一路打過去也不會遇到什麼抵抗,可到了滋陽城下,那邊城門一關,你怎麼攻城,和流賊一樣抓百姓填河挖城?還是用咱們家丁的性命填進去,糧草又怎麼辦?而且到那個地步,就是和朝廷徹底撕破臉了,山東沒有兵丁,可朝廷會有各方面的大軍打過來”
“那就任由這兩個混賬王府再把事情折騰大,咱們再倉促應戰?”
“當時不是解決麻煩的好時機,我們也不能貿然動手,要看有沒有好機會了。”
消息傳來,兄弟幾個少不得議論一番,陳晃也要插嘴,卻被趙進笑着說道:“你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專心忙你的親事,別的就不用勞神操心。”
以陳旱在趙字營的地位,他的親事自然有無數人想要過來奉承湊趣,儘管陳晃很低調,可跟陳家關係親厚的人已經把消息傳了出去,徐州範圍內的士紳豪商,人人都是湊了過來,唯恐自己不被邀請
讓大夥都想不到的是,陳家居然改了婚期,說是改在明年舉行了,這讓大夥錯愕,不過趙字營這些年輕人做事不合規矩又不是一天兩天,大家唸叨唸叨也就不理會了,只是和陳家確認,明年如果擺喜酒,一定要叫上大家,剛爲這婚事哄起來的熱鬧就迅速平息了下去。
可讓大夥想不到的事情不止這一樣,陳晃的婚期其實還是臘月初一,根本就沒有變動,之所以放出這個消息,就是不想大辦,接到請帖的都是陳家的親族還有趙字營內相關的人等,都是自己人,外人一個都沒有叫。
“你何苦這般,以你現在的身份,理應辦的風風光光。”私下裡趙進和陳旱說道。
陳晃回答的時候,表情和平常一樣淡然:“咱們兄弟幾個裡,有一個招搖的就足夠,其他人不用這麼張揚。”
這回答讓趙進只是苦笑,語氣也頗爲無奈:“我們兄弟這麼多年,你沒必要這麼小心,大晃你越風光,大夥只會跟着越高興,咱們兄弟年紀都不大,如果謹慎小心的太過,那接下來這麼多年,豈不是無趣。”
“我風光沒什麼,我也知道你不會猜忌,不過咱們兄弟幾個裡,如果我們的風光蓋過了你,咱們自家沒什麼於礙,但卻會讓外人胡思亂想,讓下面距離遠的犯糊塗,我的婚事是我自家事,和外人又有什麼關係,這樣就很好。”陳晃自然而然的回答。
聽到陳旱這番話,趙進沉默下來,陳旱猶豫了下又是開口說道:“現在要是不把體統規矩立起來,以後再立可就不容易了。”
現在徐州州城附近熱鬧非凡,已經能看到在野地裡搭起的帳篷,各路人馬聚集,彼此熟悉的或是老友重逢,或是仇人相見。
明面上不許江湖廝殺,可暗地裡的爭鬥卻是屢禁不止,死傷已經不稀罕了,趙字營安排在徐州州城的力量也沒辦法面面俱到,而且對方明面上遵守趙字營的規矩,不聚衆廝殺,這些暗地裡的爭鬥也只能含糊過去,趙字營要做的只是收屍,然後懲治那些收不住手的人。
忙碌到這樣的地步,陳家又要在城內舉行婚禮,真是在火上澆油了,虧得陳晃不要大辦,婚宴範圍控制的很小,只是在老宅附近開了酒席,那片區域本來就是外人的禁地,所以並沒有想象的麻煩,甚至都沒有多少人知道趙進來到徐州城了。
其實誰都知道,眼下這麻煩和焦頭爛額是什麼原因,就是這因爲子虛烏有的傳言而越辦越大的比武大會,現在傳的越來越離譜,什麼要決出天下十大英雄,別的不說,少林寺派來的人都是正當打的魁梧大漢了。
以趙字營對徐州的控制,只要下決心清場,這些聚衆的人誰也不敢違抗,可能還會有別處好事的人新辦一場,這等興旺熱鬧,不知道多少人從中看出了商機和好處,趙字營的體系也在這其中受益良多,不過賺來的銀子相比於維持治安的花費,那就是賠本買賣了,可加上那些下注賭輸贏的賭金,則又是不同了。
之所以沒有停,是因爲趙字營各處都在這四面八方的來客中招募人丁,內衛隊在選拔可用的外線,雲山行選用各處的護衛,那些老到的江湖人很受青睞,清江浦的不少生意都需要這些人照看操持,然後還有海上的船隊,那邊什麼時候都是缺人的,餘家在松江那邊也需要可靠的護衛。
那些武技出衆的機會更多,趙字營家丁團練的武技雖然簡單,但也需要了解更多其他的,這些人聘來後都會放在各處武館內拿一份固定的餉錢。
除了那些想要一步登天的人之外,來到徐州的人也有不少是求個生計,看個熱鬧,有不錯的出路擺在眼前,很多人都是樂於跟從。
正因爲趙字營各處都在這其中受益,所以也沒有人提起中斷此事,甚至有人提出以後兩年一辦甚至一年一辦,可以吸引八方來客,這賭局抽頭的收入也足夠豐厚,爲何要讓給別人去做。
維持的人焦頭爛額,但其他人卻輕鬆的很,趙進參加陳晃的婚禮那一天,特意給跟隨而來的本城家丁放了一天短假,讓他們回家和親人相聚,然後再返回集合,因爲州城的局面是外緊內鬆,沒必要用這麼多人,規模聲勢太大,反而惹人注目。
如今氣氛雖然已經緩和,可家丁們依舊沒有假期,要防備着官軍的異動,在徐州城內,趙字營的力量已經是飽和了,護衛趙進等人的本城家丁算是有福,可以回家團聚一天,本城家丁的假期也有另外一層考慮在,那就是徐州州城內的家丁很難做逃兵,沒有開小差的顧慮在。
不提苛捐雜稅,農戶們還有安身立命的土地,靠着出產能夠生活,而住在城內的百姓們沒這麼好的運氣了,當徐州是漕運節點百業興旺的時候,城內百姓不愁生計,出力做工就能過上不錯的生活,當運河改道,徐州凋敝困苦,就算你想作奸犯科都要看自家夠不夠心狠手辣,本事夠不夠大,不然正行沒得做,旁門左道也沒辦法混,人人窘迫。
現在徐州百姓的狀況比起從前沒有太多的改善,酒坊之類的營生消化不了太多勞力,想要賺得多活得好,要搬到何家莊或者其他各處討生活,但很多人又是故土難離,捨不得搬走,也只能這麼耗着了。
在這樣的局面下,誰家有孩子當家丁,靠着孩子的餉錢和糧食貼補,混個溫飽是不難的,如果能有戰功,分到了土地,那就直接是小康甚至富戶了。
這等人被稱作“營屬”,是爲了避諱軍屬這個詞,家有趙字營的家丁,好處可不僅僅是生活上的貼補,而是可以像有功名的讀書人家一樣,挺直腰板做人做事,誰家子弟做家丁,捕快差役都要另眼相看,各處照顧着,橫行霸道的市井中人江湖角色,也絕不敢對家丁家屬橫蠻
徐州本地的早就知道厲害,自然不敢招惹這些營屬,可外來過路的卻不知道,那些營屬看起來也不過平常中等人家,憑什麼騙不得。
有山東那邊過來,設局坑人,騙到銀錢後因爲苦主發現,爭搶間動了刀子,見血傷人,這夥山東設局的江湖騙子不敢多留,急忙出城遠走。
既然是設局坑騙,那輕易不肯用強,也怕惹上人命官司,畢竟不是本地人,無論官差還是江湖道上都不熟悉,所以這一刀刺的也不是要害,也不是很深。就是怕惹上脫不開的麻煩。
按照他們以往的經歷,這等被騙的苦主,即便受了小傷,也是沒奈何的,要是還在城內差役什麼的也會抓人,可要是出城追趕,誰也不會伺候,畢竟小戶人家,怎麼使喚得動官差,苦水也只能自己嚥下去了,更不要說這年頭平民百姓誰願意去和衙門挨邊,和衙門差役打交道,自家就算苦主也要被扒去一層皮,吃虧受傷,也只能打碎牙齒自己吞
這夥江湖騙子行走多年,對這等事前前後後的關節熟悉的很,可他們沒想到徐州地面上不一樣,他們已經一路過了碭山縣,進入河南歸德府的境內,其實他們在碭山縣境內就已經放鬆了,徐州州衙和碭山縣衙是兩碼事,根本不會越境辦案,現在已經到了河南,跨省更是不可能,那小戶人家就算自己追也追不過來了。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徐州的馬隊一直追到了河南,就這麼把人抓回了徐州州城,把所有騙的銀子都要還給苦主,然後用刀的那個被判五十大板,其他人四十鞭子,然後苦役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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