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村,位於江油東部,距縣城大約二十多裡,這裡山青水秀,綠樹成蔭,一排排的屋舍精緻大方,一壟壟良田井然有序,老叟在涼亭裡悠然自得地下着棋,私塾裡書聲朗朗,那幼稚的童聲給這美麗的村莊平添了幾分朝氣,可以說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而這一切,歸功於趙氏一族的老族長:趙餘慶。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趙餘慶的取名正是源於此,而“善”也是趙家村的寫照,趙老族長尊老愛幼,在族中聲望極高,族中有什麼事,都是他在祠堂裡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威望處理,連縣衙的大門也不用進,整個村都是趙氏一族的人,趙餘慶既是族長也是里長,平日勤儉節約、團結互助,日子倒也得悠閒自在,不過,今天趙老族長愁眉不展,顯得心事重重。
“爹,你沒事吧?”就在趙老族長坐在大堂裡的來回踱步的時候,一個年約十四五歲,面容清秀、氣質優雅、身材高挑的女子走進來,有點撒嬌地說。
在趙老族長考慮問題的時候,沒人敢輕易打擾他,因爲老族長喜歡靜,這個時候敢進門的人不多,而敢進門又不用提前敲門的,也只有趙老族長的女兒,趙敏。
一看到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趙老族長展顏一笑,輕輕摸了一下趙敏的頭,有些寵溺地說:“都是大姑娘了,還是喜歡一驚一咋的,毛毛糙糙,看有哪個人敢娶你。”
趙老族長當年也是風流人物,或許說這趙氏一族就是在他手中發展壯大的,三妻四妾自然不會少,紅顏知己更是數不勝數,可惜人丁稀簿,現在年近花甲之年,膝下才得一女,自然視之如珠如寶,那可是千頃田上的一顆獨苗,而趙敏自小聰穎、漂亮,有時說話行事,隱隱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於是趙老族長對她也就更寵了。
“爹”趙敏一跺腳,有些不悅地地說:“你又取笑女兒了。”
看到女兒如小兒般作態,趙老族長呵呵一笑,然後關切地問道:“敏兒,找爹什麼事?是不要又要想出去玩?爹先說了,不準!現在外面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女子人家,更是危險,你哪也不用去,就給我乖乖呆在家裡,要吃什麼、要玩什麼,就是讓管家給你置辦就好。”
“不是,爹,女兒是聽說爹心情不好,特地來看看的。”趙敏說完,有些好奇地說:“爹,到底怎麼回事?剛纔看到你皺着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
女兒也不是外人,趙老族長也不隱瞞,女兒自小聰慧,有時也有獨特的見解,聞言有些苦笑地說:“去年後金越過遼東防線,直取京城,兵臨城下,對我大明造成很大的影響,不僅皇上龍顏大怒,就是對百姓的禍害也很大,這不,剛剛退兵,就籌備着找回顏面,行軍打仗、鞏固防線,這些都需要錢銀,戶部也是被皇上和追着要錢文臣武將逼得快要瘋了,竟然下令大明百姓一下子交全年的稅賦,此外還要加徵遼餉,那新到的縣令昨天公開宜稱要減輕百姓的負擔,從縣中殷實之家籌借錢糧,還要把官田用作抵押,借錢借糧,這不,剛剛接到消息,我們趙家村是他的第一站,大約半個時時辰就出發了,估計最多再過半個時辰,這個縣令就要到我趙家村籌款,你說爹能不心煩嗎?”
趙餘慶自覺自己夠低調的了,沒想到還是讓這個新任縣令給瞄上了。
雖說趙氏一族在這裡隱居,但不代表趙餘慶對對面的事不聞不問,相反,趙氏一族一直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就像陸皓山一出門,準備到趙家村來拜訪,還沒有到這邊已經知道了,情報不僅準確,傳遞的速度也非常流暢、快捷。
“爹,你不是經常教導我們要行善積德嗎,江油縣連續三年失收,現在青春不接,強行徵稅老百姓肯定拿不出,沒想到這個縣令倒有幾分盡責,肯替百姓操勞,這是好事,也能照顧到縣令大人的面子,就是給些錢糧,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趙敏有些不以爲然地說。
說完,趙敏補充道:“至於那官田抵押,女兒看也不是什麼壞事,江油現在剩下的官田都是四大慈善機構名下的善田,這些田都是土地肥沃、取水方便的上好水田,要是抵押給我們,請人耕種,也是一件利大於害的事,俗話說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依女兒看,亂世的糧食比黃金還金貴,再說我們族裡也有閒散的青壯,正好把他們派去管理,不至於遊蕩滋事,可以說一舉兩得。”
趙老族長苦笑着搖搖頭說:“敏兒,你看得很準,但是你想得還不夠全面。”
“敏兒願聽爹爹的訓導。”趙敏是一個好學之人,馬上虛心請教。
“越是荒年災年,就越是容易發家致富,火中取粟是冒險之道;而乘人之危、趁火打劫纔是壯大之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這是天理循環之道,據爲父所知,縣裡的大商巨賈、鄉紳財主都磨拳擦掌,準備利用這災年好好大幹一番,多吃下一些田地,田地纔是我們根,可是陸縣令下令戶房暗中禁止土地買賣,那些官田是好,可打它主意的人太多了,沒必要成靶心,以我們趙氏一族的家底,也看不上這點小便宜,再說開價也是一個問題,賠了暗吃虧,賺了名氣也不好,還不如不做”
趙老族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至於募捐,也是一件辣手的事,捐得少了,傳出去名聲不好說,捐得多了,就是我們不在乎,可是其它富富會怎麼看?他們好意思捐少嗎,到時被迫捐多了,還不是怨在我們頭上,說我們好出風頭,連累他們們也得多出血,這個陸縣令啊,還真是給老夫出了一個難題。”
趙敏聽完,眼中掠過一絲不悅的神色,一臉睿智地的說:“爹,這樣說來,那陸縣令募捐的第一站選在我們趙家村,明顯不是懷着什麼好心,他看得很清楚,一來我們平日向善,這種事不會拒絕,二來他是一地的父母官,怎麼也得給他一點臉面,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是外來戶,說話不響亮,也好拿捏,俗話說頭壇簿二壇稀,若是我們不帶好一個頭,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對吧,爹。”
“沒錯”趙老族長有些欣慰地看着女兒說:“不錯,我兒長大了,考慮得也周全多了。”
“爹,我們雖說在此隱居,但是那些關係還在,還怕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不成?”
“敏兒,那些關係來之不易,不能輕易動用,一定要留到最需要的時候,有一句話叫縣官不如現管,一件這麼小的事,沒必要勞師動衆,這樣倒顯得我們無能。”
趙敏的眼珠兒轉了轉,突然笑着說:“爹,敏兒有主意了。”
“哦,說來聽聽。”
“爹爹不用出面,此事交給敏兒全權處理即可。”趙敏看着老爹那鼓勵的目光,繼續說道:“只要爹爹不出面,到時什麼事都有迴旋的餘地,而他是堂堂一品縣令,欺負一個弱女子,傳出去也難聽,從而讓他的如意算盤落空。”
趙老族長沒有馬上點頭同意,反而好奇地問道:“敏兒,至於那個捐多少的問題,你怎麼處理?”
“那陸縣令不是進士嗎?能考中進士的,學問自然不能差,到時女兒就給他出幾道難度,他解得越多,那我們捐得也就越多,全憑他本事來拿,這樣一來,要是他拿得少,只能怨自己學藝不精,若是他才高八斗,我們捐多一點錢糧,其它的鄉紳財主,也無話可說了。”
說這話的時候,趙敏那是一臉的自信從容,言語中甚至有些驕傲,自信來源於實力,趙老族長自小就給趙敏請了名師授教,而趙敏自小聰慧,經常能舉一反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用上一任的老師的話,若是趙敏是男子身,肯定能考個進士出身,族中也有幾個品學兼優的年青人,在江油也算是簿有名氣,但一碰上自己,那是被虐的份。
趙敏已經打定主意,若是這個陸縣令不惹人討厭,自己就給他一個臺階下,見好即收,若是動作輕浮,看不順眼,那得讓他灰溜溜地滾出趙家村,別以爲這裡是他的錢箱,一想要用,就跑到這裡伸手。
“好,我兒既然這麼有把握,那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到時爲父會託辭感染風寒,不宜見面,你一定要處理好這件事,切勿感情用事,明白了嗎?”趙老族長一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進可攻,退可守,進退自如,只要自己不出面,就有迴旋的餘地和空間。
再說,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趙敏有足夠的能力去應付這件事。
“是,爹,女兒一定不會讓你失望。”聽到父親答應交給自己處理,有心想證明自己的趙敏喜出望外,馬上高興地應道。
兩人商議完畢,趙老族長不放心,又把一些有可能發生事跟女兒交流一下,以免出什麼亂子,趙敏也慮心向學,沒談多久,有僕人前來稟報,江油縣令陸皓山,前來拜訪。
“敏兒,此事就交給你了,你要記得,碰上難回答的問題,你可以推說不知道或家父不在,不敢擅自作主,他也無話可說,明白嗎?”
“明白了,爹,你就放心吧”趙敏一臉自信地說:“女兒不會令爹失望的。”
趙老族長點點頭,也不多說,帶人退回後院躲避,讓女兒獨自去應對。
等趙老族長走後,趙敏對身邊的貼身侍女說:“春梅,走,我們會一會這位不懷好意的陸縣令去。”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