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楓果真病的那麼嚴重?”
陳默的語氣,終於帶上了一絲暖意。
後媽忙不迭點頭。
“他現在在哪兒?”
陳默又問。
“在、在……家裡靜養。”
後媽不敢看陳默的眼睛。
“胡鬧!你們是想看着他死麼?爲什麼不送他去醫院?!”
陳默當場就火了。
需要換腎,那絕對就已經是非常嚴重的腎衰竭或者尿毒症,這樣的病症是在家裡靜養就能靜養好的麼?
“我們也想去醫院啊,可是、可是家裡實在是沒錢了……”
後媽急的雙手都絞在了一起,若是以前陳默這個前房兒子,敢這樣和她說話她絕對會打得陳默知道什麼是後媽的威權,可現在她卻只能喏喏答着。
甚至,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後媽都沒有勇氣去看陳默的臉,去看陳默的表情與眼神。
馬哲上有一句話說的很對——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陳默與這位後媽之間,身份與地位已經在這短短兩三個月間,地覆天翻。
“哎——走!”
陳默卻並未察覺到這些,他哀其不幸的嘆息了聲,而後就站起了身來。
“啊?去、去哪兒?”
後媽竟一下沒反應過來,表情期待中帶着茫然。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去看看景楓!”
已邁步朝茶館門口走去的陳默,頭也不回的回答道。
此言,讓原本心中還滿是忐忑的後媽,臉上頓時綻放出了驚喜的笑容,她跌跌撞撞的急忙起身去追陳默,卻不小心腳一滑狼狽摔倒在地。
聽到身後的動靜,陳默扭回頭又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真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
陳默走了回去,將輕飄飄的後媽從地上扶了起來,可憐天下父母心。
“謝謝!謝謝謝謝!默默,當初我——”
後媽連聲謝着,有想要說些什麼解釋的話語。卻被陳默擺手打斷:“過去的事情,我現在不想提,肖阿姨你要是真爲了景楓好,現在最好什麼都不要再說。”
原版陳默的靈魂雖已消失。可銘刻與記憶深處對眼前這個婦人的厭惡,以及那些不堪回首帶着強烈個人情緒的記憶,都太負面了,負面的陳默不想讓它們再泛起來。
這番話,說的後媽頓時噤若寒蟬。什麼多餘的話都不敢再說。
陳默不由搖搖頭。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陳默鬆開了扶住後媽的手,出門去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報出了那個他既陌生又熟悉的家庭住址。
無論如何繁榮的城市,在繁華熱鬧的精華區域之外,都會存在相對而言要被稱爲貧民區或者貧民窟的地方。
……
巍巍數百年都城的長安,亦無法擺脫這樣的宿命,有幾片位置着實不佳的舊城區,因爲拆遷都很難拆到那裡之類的緣故,顯得頹唐衰敗宛如時光還停留在上個世紀。
老舊的磚瓦結構房舍。逼仄的街巷道路,衣着不光鮮的居民……若不是市政本着不拋棄不放棄的原則,歷年翻修道路並沒有忘記這些地方,將狹窄的街巷也都用柏油鋪設的平整,恐怕真的很難有人會覺得這些地方屬於長安。
“哥們對不住啊,裡面的巷子路太窄,我這車進不去,就只能把你們拉到這兒了。哦對了,哥們你長的挺像那個大明星,最近特火的那個誰……”
載着陳默與他後媽的出租車。停在了一條窄巷的路口,那司機有些歉然的說道。
司機有理由歉然,因爲陳默爲了快些趕過來,給了他雙份的車錢。
而後。這出租司機就對陳默的臉感了興趣,說起來他都觀察了一路來着,就是一下想藍顏大叔或者小黑哥的名字。
“其實已經有很多人說我像那誰了,再見司機師傅——”
陳默拉開車門,循着融合的記憶就走進了巷道之內。
那窄巷真的很窄,兩邊相距頂多只容三人並行而過。陳默匆匆而行與一些在融合的記憶中,依稀熟悉的行人擦肩而過。
“哎喲,你是不是後巷陳家的老大?就是那個現在成了大歌星的陳家老大?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是你胖嬸兒啊!”
一個迎面而來,單人就佔了大半拉巷子的胖碩婦人,在即將於陳默擠肩而過時,忽然盯着陳默的臉停下了腳步。
“怎麼會不認識胖嬸兒了呢,小時候多蒙胖嬸照顧,這份恩情我從來都沒忘記過。”
陳默當然認識這位胖嬸。
這種不似在首都的街巷,鄰里關係卻遠比高樓大廈裡住對門多年,卻依然都不認識的鄰居關係更好。
陳默幼年喪母,後孃又對他多有刻薄缺衣少食,街坊鄰居們雖然管不了陳家的家事,卻也有些好心腸的鄰居,不時揹着陳默後媽給陳默些吃食之類,這個胖嬸就是曾這樣做過的人之一。
只不過,在融合的原版陳默記憶中,特別是其實內心深處他是將這些偷偷的接濟,視爲了傷害自尊心的屈辱——明明自己有家有父母,卻因爲腹中飢餓而在他人憐憫的眼神下,去吃別人給的食物,在玻璃心的敏感少年人心中不是屈辱又是什麼?
但現在全盤繼承了那些記憶的陳默,自不會還有這樣的玻璃心,他覺得包括這個大嗓門胖嬸兒在內的所有好心人,都是值得感激的。
若不是心中有善念,若不是還有些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觀點,只要稍微冷血一點的人,又有誰還會在乎一個別人家的孩子死活?
餓死餓不死,事不關己皆可高高掛起,無非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總之,陳默很感激,感激包括眼前這位胖嬸在內,所有曾經憐憫過原版陳默的好心人,哪怕……他僅只是這副軀殼的第二任主人。
“呵呵,我就說嘛!你這孩子,大小就聰明伶俐,並不是個會忘本的人!前段時間沒回來。那是要爲了打拼個美好的未來,後面又要和那個叫什麼嫣然的小天后,一起去桂林拍婚紗照,現在功成名就得了閒。可不就回來看我們這些老街坊鄰居了?陳家老大你別急,我這就把叔叔嬸子們叫出來……”
一聽陳默說還記得自己,記得自己曾經的那些不值一提的恩情,胖嬸頓時變得喜笑顏開起來,她扯着大嗓門猛誇獎着陳默。
“胖嬸兒。以後有的時間再敘舊,你也知道我們家景楓……”
聽胖嬸越說越多,甚至還要叫了街坊鄰居們一起圍觀陳默,陳默的後媽終於趕緊開了口,這樣圍觀下去那還得了?
“哦對對對!你們家景楓還病着呢,以後再敘以後再敘!”
胖嬸兒恍然大悟,終於想起陳家現在還有個重病人,於是她先熱切的看了看陳默後,有憐憫的掃了陳默的後媽一眼。
“陳家老大,下午到嬸子家吃飯唄。嬸子給你燒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胖嬸有些費勁的側着身子,讓開了路並殷切的邀請道。
“嗯,有時間的話,一定去胖嬸您家做客。”
陳默倒也沒有拒絕,融合的記憶中這位胖嬸的紅燒肉做的確實很棒,甚至一想到他都會應急反射般的口舌生津。
這個回答,讓胖嬸頓時喜笑顏開,又說了幾句一定要去之類的話後,氣勢磅礴的奔巷口而去。
但胖嬸果然還是驚動了不少左鄰右舍,大家出來一看發現居然是陳默這個街巷榮耀錦衣還鄉。頓時就紛紛出來圍觀,眨眼間就把窄巷給堵了個水泄不通。
陳默與他那後媽,俱都花費了好一番口舌,才終於從圍觀之海中掙脫出來。
“哎。真是想不到啊,咱們老西斜巷這雞窩裡面,也能飛出這麼只金鳳凰來……”
“不愧是大明星了,你們瞧陳家老大那衣着那氣勢,跟以前簡直就是兩個人呢!”
“可不是麼,以前誰知道陳家老大還有這樣的一天?更別說兩年前他還……”
“噓噓噓!說什麼呢。人家現在可是大明星了,咱們這一片多少輩子,纔出了這麼一人物!”
“對對,以前的事兒那都過去了,現在陳家老大可是我們這一片的驕傲!”
“這人生還真是說不準,原本還以爲陳家老大完了呢,沒想到這坐了兩年牢回來反倒是有了大出息,搞的我都想去他呆過的那牢裡看看……”
“誰說不是呢,不過陳家老大大小就聰明,這現在又遭逢貴人幫扶,他抓住機會成了氣候也不奇怪。”
“哎,要說老陳家真是運氣啊,這下他們家老三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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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陳家小三究竟是什麼病來着?”
“聽說是腎上的問題,隔三差五要去做透析呢,可憐陳家那家底兒……”
窄巷導音效果上佳,即使走出老遠陳默都還能夠隱約聽到,街坊鄰居們還在後面議論着他,這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他甚至都沒有再回頭去看,只是快步穿過巷道,來到了越發幽暗陰森的後巷。
終於,陳默在一戶門口生着棵大槐樹的小院前,停下了腳步。
融合的記憶中,這裡就是陳默默默生長十六年,在“一鳴驚人”鋃鐺入獄前居住的那個家。
雖然兩年已過去,可這個家與兩年前似乎並無太大差別,硬要算餓話只能說是似乎更頹敗了些,望之彷彿瀰漫着一股陳腐之氣。
尋着記憶,陳默推門而入,直奔兩個弟弟住的臥室而去。
景楓果然在安置着架子牀的臥室裡,他躺在下鋪的牀上睡的似乎很沉,陳默的闖入也沒有能夠將其驚醒。
可記憶中的小胖墩景楓,卻已經變得形容枯槁、臉色蠟黃,露在被子外面的雙手明顯浮腫着,看的人心酸。
如果不是在這裡看見,陳默甚至都不敢相信,這就是他記憶中的三弟景楓。
“景楓已經病了多久?”
陳默扭回頭,去問跟在他身後的後媽。
“一年多了,開始的時候還沒這麼嚴重的,誰想到這富貴病竟如此厲害,錢花了無數卻總也不見好,反倒是……”
話未說完,後媽就已泣不成聲。
“醫生怎麼說?就說必須要換腎?”
陳默又問。
“嗯,說是最好換腎。”
後媽連忙答。
“等我一會兒,我去打個電話。”
陳默便也不再多說,直接又推門而出,去了堆滿了雜物的院子裡。
“大林,問你個事兒,你知不知道長安哪家醫院,治療腎病技術力量最強麼?”
陳默把電話,打給了邱大林。
“小黑哥你問這個幹嘛?嘿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小黑哥你終於又腎虧了是吧,去什麼醫院啊這個,六味地黃丸纔是王道嘛!哈哈哈——”
接到電話的邱大林,因爲不明真相而猥瑣的的開着玩笑。
“別鬧大林,我說正經的呢,我一弟弟得了很嚴重的腎病,好像必須要換腎才能解決問題,可是腎源應該沒那麼好配型吧,所以我想把他送去最好的腎病醫院,你知道我對這些東西根本兩眼一擦黑,就只能指望大林你了。”
陳默哪裡還有心思玩鬧。
“哎喲,小黑哥對不住,我真不知道是這麼個情況!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別急小黑哥,我這就找人問問!你等我三分鐘!最多三分鐘!”
得知了真相,邱大林頓時就趕緊嚴肅了起來。
“謝了大林!”
陳默真心謝道。
“哎喲嘿,小黑哥我們之間還說什麼謝不謝的,你等着啊!三分鐘之內保準給你準心兒!”
被需要着的邱大林,乾淨十足的掛斷了電話。
而果然在三分鐘之內,邱大林就把電話又打了回來:“小黑哥,我剛找一醫療界敗類問了,他說治療晚期腎病的話,唐都醫院應該算是咱長安第一等,要不你帶着你弟弟去唐都看看?”
“好,我這就帶他去唐都醫院!”
陳默也不再多說,掛了電話就回到屋中,讓後媽趕緊收拾東西,然後帶三弟景楓去那唐都醫院。
後媽自是喜極而泣千恩萬謝,陳默連這種話都說了出來,自然就意味着願意爲景楓治病花錢,這便代表着景楓的命終於有救了啊!
“大哥?是你麼……大哥?”
這番動靜,終於驚醒了昏睡着的老三景楓,他朦朦朧朧的的睜開雙眼,在視線好容易聚焦在了一起看清楚了陳默後,便吃力而又驚喜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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