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不得程孝廉吃驚,按照清朝初期銀子的購買力,一兩銀子可以買百米一百二十斤。對於後市來說也就是幾百塊錢的事情,但是那可是農業社會,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家創造的,普通百姓家裡攢來攢去,一年也攢不下三五兩銀子。
耿精忠這個法子相當於一下子把一家人的三年收入全都弄走了,程孝廉當然吃驚了。
“若是不交這十兩銀子會有什麼後果?”
李玉發嘆了口氣:“若是不交這十兩銀子,家裡有什麼可以當的物事,全都讓他們弄走了,活禽牲畜,鐵鍋棉被,一樣不落!”
程孝廉倒是有些不解了:“都這樣了大夥還能忍住不造反?”
“後生,你以爲這是說書先生說的漢高祖劉邦呢,說起兵立刻就能斬白蛇起兵?一旦造反就是血流成河的結局,何況你看看城裡的那些兵馬,大傢伙誰能打得過,也就忍着唄,那幾年好光景的時候大家也攢下了點家底,這一次全都拿出來就拿出來,最少有條活路不是,老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程孝廉:“後生,你這幾車貨物,到了城裡免不了落一個資軍的下場,你可要想好了,家裡攢下點家業不容易,可不能就這麼糟蹋了。”
“那不成啊,城裡的商戶都跟我家訂好了,說這個時候要這麼多東西,我們要是不把東西送到了豈不是失信於人,我們這些做生意的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要不然誰還肯跟我們做生意?”
李玉發苦笑了一聲:“後生,你怎麼不明白呢,你現在把這車東西拉回去,城裡的那些商戶都得感激你,你把這些東西弄到城裡,那些當兵的就會給搶了,到時候算你的還是算那些商戶的?你拉回去,託人帶個話就好了,這年頭又亂了,做不成生意了,要我說你還是去一趟川蜀吧,聽說那邊日子太平,做生意也差不太多,總不會把你這些家業都敗光了。”
程孝廉一拱手:“多謝老丈指點,只是這天色已晚,能不能去老丈村子裡借宿一宿?”
“哎呦,我們村子可容不下這麼多人,反正你們也人多,從這往西北去,走上三里路就有一個破廟,你們將就一宿,明日趕緊返程就是了。”
程孝廉伸手從扯下了一匹布來:“老丈厚恩無以爲報,聊表心意。”
李玉發笑得臉上都開花了:“那怎麼好意思呢。”說着伸手就接過了布,他喜歡閒聊打探消息不假,但是可沒人尊重過他,每次都把他說的話當做談資,根本沒人正眼看過他,更別提給他送這麼厚重的禮了,現在他想的就是趕緊抱着這匹布回去讓自家的老婆子看看,自己是不是每天無所事事到處閒聊。
程孝廉一拱手:“時辰不早了,我們這就去破廟之中歇息了,咱們就此告辭。”
“別呀,收了你們這麼厚重的禮,我得給你們帶路,要不然人家該說我李玉發黑了心腸了。”說着就在頭前帶起路來。
不單單是帶路,這一路上他把能交代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一遍,什麼誰家的酒好喝,誰家的滷味一絕,恨不能把肚子裡知道的全都掏出來。
“老丈,這城裡的兵卒夜裡不會來四處巡邏吧?”
“嘿嘿,你也太高看他們了,要是讓他們收銀子可以,讓他們巡邏,免了這份心思吧。人家都是大爺,誰夜裡不找個舒坦的地方睡覺,跑到這窮鄉僻壤來巡邏?”
說話間已經到了破廟,李玉發苦笑了一聲:“這個廟從來都不靈驗,一開始供奉的是關聖帝君,拜完之後,讀書的落榜,做生意的賠錢。後來改成了張江陵,可倒好,還沒立上十年便被砸碎了,又換成了土地爺,百姓來這兒,不管是求收成還是求兒子,一概不準,日子久了也就漸漸沒了香火,不過好在地方夠大,冬日裡會住一些無家可歸的乞兒,現在天氣還暖和,那些乞兒都在城裡討飯吃,夜裡不會回來的。”
程孝廉笑了一聲:“多謝老丈指點,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吃飯了。”
李玉發知道商隊裡的貨物不想給外人看,萬一外人起了歹心,對商隊來說就是滅頂之災,況且他得了一匹布,已經心滿意足了,於是告辭回家,程孝廉向楊有財使了個眼色,一隊人立刻進去了破廟之中。
不一會兒他們就走出來了:“正如那個老丈所說,沒人,就是味道不好聞,有一股腐臭味。”
程孝廉笑了一聲:“別想這麼多了,有個地方住就不錯了,把咱們帶的石灰撒一些,這地方別的我倒是不怕,就怕有跳蚤。”
於是一夥人按照李玉發的話去買了些酒肉回來,一些人掃清了廟裡的雜物,又在外面找了些乾草回來鋪在了地上,從車上弄下來幾匹布便有一個安穩睡覺的地方了。
反正他們也沒打算賺銀子,這布髒了沒關係,只要有這麼個由頭混過關就行。
衆人吃過了酒肉,也沒什麼娛樂活動,就準備安歇了,這個時候門外放哨的一個錦衣衛走了進來:“大人,有個黑影正在靠近咱們這裡。”
楊有財撓了撓頭:“一個黑影怕個鳥,讓他來就是了,弟兄們盯緊點,看看他想做什麼。”
程孝廉和陳承安可是沒什麼睡覺的心思,程孝廉看了眼陳承安:“咱們得換辦法了,以前以爲帶着商隊怎麼都能混進城去,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咱們要是就這麼進城,就算耿顯祚是個豬腦子,曾養性不可能也是個豬腦子吧,非得把咱們抓起來嚴刑拷打不成。”
陳承安點點頭:“不過咱們倒是得到了一個好消息,耿精忠的大軍正在江陵刮地,咱們只要運作得當,完全有可能引發一場暴亂,甚至直接佔了這江陵城。”
程孝廉擺擺手:“沒有太大的把握暫時不用這招,到時候咱們是能夠脫身,江陵附近的百姓可就要血流成河了,耿精忠雖然不成樣子,但是他手下的那些軍伍對付百姓還是不成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