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廣武的命運是悲慘的,若是沒有遇到吳澤遠,他現在恐怕已經逃出了南陽府,不知道躲在哪裡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他偏偏遇到了這個生命中的剋星,非要拉着他一起赴死。
“吳將軍,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劉廣武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還在蠱惑着吳澤遠。
吳澤遠點點頭:“大人你說的話我肯定是聽的,但是棄城而逃這件事就算你說出花來也是不成的。”
“吳將軍,你看咱們現在外無援兵,內無軍械,士卒全都疲敝不堪,若是這樣下去,咱們非得都死在這裡不可。”
“當兵吃糧,報國而死乃是本分,大人也拿朝廷俸祿這麼多年,怎麼到了現在卻怕了麼?”
“我的意思是,咱們現在守在城中,也不過是空留個名頭而已,不如退到山裡,利用地勢和他們周旋,到時候反而能夠牽制更多的士卒,也算是咱們爲大清做得最後一點事情。”也難爲劉廣武了,竟然能夠編出這套說辭來。
吳澤遠擺擺手:“大人休要再提,咱們若是走了,南陽府的百姓怎麼辦?咱們是南陽府的守軍,城在人在,城失人亡,絕不容商量的事情。”
劉廣武算是徹底絕望了,眼前這個人油鹽不進,說什麼都不會放棄南陽府了,想到這裡他苦笑一聲:“我身爲南陽府的守官,死在這裡是本分,我那一家老小可是無辜的,若是賊人進了城,知道他們是我的家眷,非得滅了我的滿門不可。”
“咱們手下弟兄家眷都在南陽府,若是都如大人一般豈不是人人都要把家眷送出城去,既然大人要與弟兄們同甘共苦,這家眷是萬萬送不得,不然弟兄們一看大人送走了家眷,哪個還有心打仗?”
劉廣武就算是泥做的也被逼出了三分火氣:“吳澤遠你個禽獸,爲了你一己虛名,要帶着手下千百弟兄送死,百年之後沒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只會記得你吳澤遠英勇守城的壯舉,他們的父母妻兒就算不死在戰火之中,家中失去了壯勞力,怎麼能夠熬過這個冬天,你簡直禽獸不如!”
吳澤遠冷哼一聲:“吳某爲國盡忠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你看看你周圍的這些將士,哪一個還有心再戰?若是把他們拉進山裡還能保存有生力量,可偏偏你就爲了一個不失寸土的虛名,要把他們送上絕路,你對得起弟兄們對你的信任麼?”
吳澤遠向着四周看了一眼,果然那些人的眼中全都失去了生氣一般,一個個如同牽線木偶,和之前的境況大不相同。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怎麼會這樣?”
劉廣武冷哼一聲:“怎麼會這樣?你剛剛沒聽到王爺的使者說麼,不會有援兵,一個援兵都不會有,咱們爲什麼要在這裡死守南陽城?”
“我們是爲了守衛自己的家園!”
“我呸,要是當初老子自縛雙手出城受降,明朝的軍伍肯定不會擾亂南陽府的百姓,他們在鄂中做的事你又不是沒聽過,每人發了一石大米,鄂中本來已經被耿尚聯軍糟蹋的不成樣子,愣是讓他們救活了,你爲了你的忠君愛國之名,先是損了南陽城的有生兵力,接着又害了南陽府的數十萬百姓,你罪該萬死!”
論口才一百個吳澤遠也不是劉廣武的對手,本來他能堅守城池是因爲他堅信自己能夠挽救南陽府百姓於水火之中,誰知道苦戰三日,竟然沒等來一個援兵,如今更是把南陽府的父老全都拉下了水,看着周圍將士們疏離的眼神,吳澤遠慢慢懂了,他們相信了劉廣武的話。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吳澤遠幽幽地嘆了口氣:“本想憑着這身血肉之軀,爲家鄉的百姓做些事情,誰知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劉大人你看的明白,這就拿了我的項上人頭去明朝軍伍那裡祈求他們不要屠戮我南陽府的百姓吧,百姓們未曾參與守城,也不曾得罪他們。”
劉廣武苦笑了一聲:“到了這個時候,咱們還有資本和人家談條件麼?今日他們沒有強撐着攻破南陽城,不過是因爲捨不得太大的傷亡而已,明日他們的兵馬就會攻破城池。吳將軍,聽我一句勸,咱們躲進山裡,還能保存實力日後再戰。”
吳澤遠擺擺手:“若是咱們走了,明朝軍伍的怒火非得撒在城裡百姓頭上不可,況且經此一戰,我已心如死灰,咱們朝廷昏庸如此,我還保他做什麼?明日我便開城受降,哪怕是千刀萬剮,只求明朝軍伍不要害我南陽百姓就是了。”
劉廣武也嘆了口氣:“論起氣節與格局,我遠遠不如將軍。”
“但是大人卻深諳生存之道,大人這就去吧,不論是進山還是躲起來,有朝一日太平了再出來不遲,這河南,怕是要變天了。”
“聽了吳將軍這一番話,若是我再退縮,還配活在人世麼?就讓我留在這裡吧,這一輩子我從來沒像今日一樣能夠把腰板挺得如此直。”
吳澤遠站起身來:“能與大人同赴黃泉,吳某三生有幸。”
“吳將軍莫要取笑我了,只怕在今日之前,吳將軍根本不會正眼看我。”
吳澤遠衝着四周大聲喊道:“明日吳某便要引頸受戮,你們速速逃命去吧,莫要再來參軍,在家安心種田。”
不得不說吳澤遠的個人魅力還是很強的,雖然有一部分人趁着天色昏暗偷偷跑了,但是還是有幾百人留下來陪他:“我等願與將軍一同赴死,否則哪怕是逃回鄉間,無顏面見父老。”
第二日,正當大明軍伍準備一戰而下南陽府的時候,南陽府的城門突然大開,劉廣武和吳澤遠全都自縛雙手、裸露上身走了出來:“南陽府守軍願降,南陽之禍全因我等鼠目寸光,螢火之光硬要與皓月爭輝,如今願引頸受戮,但請大明仁義之師放過南陽府無辜的百姓。”
人心都是肉長的,南陽府的百姓早就聽說了這件事,各個家中的男人全都站在了城門口,他們是爲南陽府的父老求一條活路,大家必須站在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