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二年,正月剛過。
“陛下駕到。”
一聲細長尖銳的呼喊之聲傳來。
將近三十歲的正德皇帝走了過來。他頭戴善翼冠,身穿青色蟠龍常服。身上配着一併黑色長劍,長劍劍柄上層層疊疊的白布,早已被汗水打溼,染成了黃色。顯然是常用之物。這長劍並不是皇家樣式。反而類似於漢劍。正德走了過來,上前對張太后行了一禮。道:“見過母后。”
張太后不鹹不淡的說道:“起來吧。”
站在下首朱厚煌沒有擡頭也感到這有些尷尬的一幕。
據傳正德並不是張太后親生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正德與張太后之間有心結,卻是無疑。好像與後宮那些女子有關。
風言風語,傳得漫天都是。
正德不以爲意,起身之後。
下首所有人在內包括朱厚煌,一併行禮,道:“拜見陛下。”
正德最不喜禮節,一甩手說道:“起來吧。今日是元宵家宴,也沒有外人,用家人禮即可。”
衆人起身。正德皇帝一聲令下,就開宴了。
自然有宮女太監,流水一般送上美酒佳餚,也有教坊司的絲竹之聲不絕於耳。一時間許多中秋詞一一唱來。
看上去好不熱鬧。
這是家宴,來得人不多。都是與皇室有親的。比如說弘治皇帝的兩個公主,更比如說成化皇帝的幾個駙馬。再有就是朱厚煌自己了。
其實在坐各位之中,朱厚煌是最特殊的一位。
正德二年,朱厚煌五歲的時候,父親雍王朱祐枟因衡陽地裂而死。
朱祐枟死之前,一心想移藩山東,說對衡陽的水土不服。只是都被文官因爲移藩耗資巨大而否決了。
沒有想到朱祐枟居然這麼死了。只剩下吳王后與朱厚煌兩個人孤兒寡母的。
朱祐枟的親生母親,也就是朱厚煌的奶奶,邵太妃向張皇后哭訴,唯恐這孤兒寡母的在江南煙瘴之地,有所閃失,雍王豈不是要絕嗣了嗎?
張皇后受不了邵太妃的哀求,就給正德皇帝說了。
其實正德皇帝是一個極有人情味的皇帝,對自己人極好,不過首先要讓正德皇帝將你當成自己人。
正德皇帝聽張皇后的話,大筆一揮,將雍王后吳氏,和雍王世子朱厚煌一併安置在京中居住,也將雍王的靈柩移到北京,葬於北京。等朱厚煌年滿十五歲之後,再商議封到什麼地方去。
正德皇帝最不耐煩的就是禮儀,而雖然說了用家人禮,但是依舊是一板一眼,誰先飲酒,誰後飲酒,不容一點差錯,將人弄得好像是機器人一樣。他最不耐煩這樣的場面,三杯酒過後,就自顧自的退席了。
朱厚煌見正德皇帝退席,心中暗道:“今後如何就看今日了。”
朱厚煌並不是原來的朱厚煌了,他是一個現代人在正德二年重生在那個五歲娃娃身上。
到現在也將近十年了。
朝中已經有聲音,要給朱厚煌選擇什麼地方就藩了。
但是朱厚煌並不想。
這並不是說朱厚煌再政治上有什麼極大的野心,想取正德而代之,只是單純的不想成爲一個米豬。
人生在世總要有所作爲的。而明朝最不可能有所作爲的就是藩王。
所以朱厚煌一定要試一試,朱厚煌在明朝這麼多年了,也知道一些規則,對於藩王的優待,也就是一個藩王越不正經,越荒誕不經,越受人歡迎。
最壞的結果不過發配到一個偏遠的地方當王爺。爲什麼不試試啊。
朱厚煌也悄然退席了。
退席之後,轉過一個彎,看見幾個小太監守在角落裡面。
朱厚煌上前,去將一錠銀子塞給一名小太監,說道:“雍王世子朱厚煌想拜見陛下,還麻煩公公通秉一聲。”
小太監用手掂量一下銀子,立即陪着笑臉說道:“請世子稍等。”
不過片刻之間。小太監就引領着一個高大太監過來。這個太監身形高大,身穿蟒袍,手上甩着一根拂塵。朱厚煌認識這位大太監,上前前趨兩步,說道:“見過丘公公。”
這就當年八虎之中的丘聚。
丘聚笑道:“世子何必客氣啊。”雖然是如此說,但是朱厚煌這一禮,他卻是結結實實的受了。
朱厚煌說道:“公公在陛下面前勞苦功高,天下人誰不敬仰啊。”
丘聚被人拍馬屁拍的太多了,但是受了朱厚煌這重重一拍,他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因爲朱厚煌的身份,是正正經經的龍子鳳孫。
丘聚笑着道:“世子爺請了,皇爺要見你。”
朱厚煌說道:“多謝公公提攜。”
正德皇帝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臨水涼亭。涼亭之中,掛着幾十盞燈籠,將整個涼亭照着紅彤彤的。
潺潺流水繞過涼亭。水中倒影着天上的月亮,亭裡的燈光,更顯得嫵媚非常。
正德皇帝正在涼亭上飲酒,見朱厚煌來了,立即打招呼道:“煌弟,是不是想着你封藩之事,說吧,你想封到哪裡?”
朱厚煌見正德皇帝的位子前面還有一個酒杯,酒杯上淺淺的痕跡,顯示出這裡剛剛坐着一個女人。心中暗暗叫苦,顯然是打擾了正德皇帝的美事。
朱厚煌說道:“皇兄,臣弟不想封王。”
正德生起了好奇之心,說道:“哦,你不想封王,到底想幹什麼?”
他見慣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從他這裡要好處的,他本想朱厚煌也是這樣。想找一個好地方當藩王,卻不想朱厚煌的想法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朱厚煌暗道:“是成是敗就是今天這一回了。”他深吸一口氣,說道:“皇兄,本朝從來是拿藩王當豬養,什麼也做不了。只能混吃等死,你學文,地面上的文人墨客都看不起你。如果你學武,就是交接匪類圖謀不軌。一輩子都是吃喝玩樂,不是我想要的。臣弟請皇兄開恩,將臣弟貶爲庶人吧。”
正德有些感嘆,因爲他也有同感,雖然文臣們沒有將皇帝當豬養,但是分明想將皇帝當牌坊,不管做什麼都不行,看上去大權在握,但實際上在禮儀的圈子裡面寸步難行。說道:“庶人可不是那麼好當?”
朱厚煌說道:“這不是還有皇兄嗎?請皇兄提攜一二,不就行了嗎?”
正德說道:“哦,我怎麼提攜?”
朱厚煌再次暗自爲自己鼓氣。暗道:“是生是死,就是這一遭了。”如果正德答應了,在正德朝,自己能做些事情,至於將來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正德不答應,那麼自己老老實實的當一個混吃等死的藩王吧。反正現在是正德朝,而不是萬曆朝,混吃等死一生,也活不到清朝去。
朱厚煌說道:“臣弟苦練武藝,想爲皇兄征戰沙場,當大將軍。”
一時間朱厚煌屏住了呼吸。
這些話如果不是對着正德皇帝,朱厚煌絕不敢說。但即便如此,正德皇帝的反應,朱厚煌也無法預料。是一聲令下,將自己拿下來,軟禁起來,立即之國。還是真如同自己所願,貶爲庶人,從底層開始。
正德皇帝笑道:“煌弟還練武啊,好。來,咱們兄弟兩試試手。丘聚給我拿兩柄木劍來。”
丘公公領命而去,不多時,兩柄木劍就出現在朱厚煌面前。
這兩柄木劍是黃梨木雕成,上面有龍紋樣式。精巧之極,看上去好像是藝術品一樣。
正德下令掌燈。
幾十名太監宮女,一人手持一盞宮燈。一時間將整個涼亭照着燈火通紅的,酒菜撤了下去,正德皇帝緊緊衣裳,拿起一柄木劍,走下場,說道:“來。”
朱厚煌一咬牙,拿起另一柄木劍,也下了場,說道:“皇兄,還請恕罪。”
正德皇帝佯怒道:“快點。”
朱厚煌見免不了與正德皇帝動手,也定下心神。一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