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完站在高處,看着滾滾的雍江西流而去,無數人好像是螞蟻一樣扛着一根根木頭,敲入雍江之中。
自從那一次會議之後,三路大軍各自開始行動了。陸完是最開始行動。
他背靠雍國人口最密集的雍南地區,在這裡雖然還是一些剛剛落戶的移民,但是比之北港移民,這些移民也算是在雍南紮根了。很多地方的荒地也種了一季了,多多少少也有些收穫,足以讓民心安定,爲雍國所用。
此刻的雍南的所發揮出來的兵力也是最大的。
正如陸完現在所看見了,無數民夫好像是工蟻一樣,將一根根木頭編成木筏,砸進水裡面。在雍江之上,架設出一座浮橋來。
陸完說道:“世顯啊?你在殿下手下,也有一段時間了,你覺得殿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世顯是戚景通的字,戚景通與雍國的其他人不同。雍國的其他人,要麼是朱厚煌的親近之人,要麼就是各地來投奔得士子,真正在大明官場廝混的人並不多,而戚景通卻是一個人。他曾經在陸完麾下任職,是陸完舊部。在陸完的曲意接納之下,自然與陸完親近一些。
戚景通說道:“其他方面末將不敢妄言,只是殿下在兵制之上的見識,卻讓末將不得不佩服啊。”
陸完說道:“這是太祖取天下之道。卻不想重現於今日。”
戚景通心有感,他祖上是跟着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老人,纔有了這世襲爵位,當初一些故事,也傳了下來。對朱元璋當初如何取天下,自然不會淺薄的認識到,朱元璋是勤修德政,乃至於天下歸心了。
而是朱元璋對民力的使用十分徹底,在明太祖時期,能發動數十萬的征伐,好幾次沒有一點吃力的樣子,在成祖的時候,也有數十萬士卒進攻草原,但是現在正德年間,正德能發動不足十萬人征伐,以及很吃力了,作爲在大明中樞工作過的陸完,更是清晰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大明國力遠不如國初之時,根本做不到如朱厚煌這樣的征伐。
地盡其種,人盡其力。舉國一致,雍國雖然小,也能征伐數萬大軍了。
陸完之前觀察雍王朱厚煌所制定下的制度,雖然明白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情,真正見到是另外一回事情。
陸完心中不由的暗道:“雍國如今根基淺薄,不過數縣之地,壯丁不滿十萬,就能發數萬民夫,幾乎將民間壯丁全部徵召,如果雍國有百萬壯丁,那麼能徵發多少士卒。”
一想到這裡陸完心中一凜,不敢深想下去了。只是他知道他牽扯到藩王造反之事裡面,在大明的政治前程,算是一點也沒有了。除非他想回家養老,否則也能跟着雍王走了。
此刻覺得雍王的前程遠大,心中反而覺得有一股快意。
他與寧王之間,是有所來往,但是他如果知道寧王有不軌之心,是萬萬不會與之交接的,此刻雍王或許沒有不軌之心,但是將來如果有不軌之力,又該如何?
陸完很好奇。
陸完話音一轉,不再說這個話題,說道:“世顯,此刻你爲我副將,徵蠻一事,可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末將不敢。”戚景通低頭拱手道。
“哎,有什麼不敢的,你我都是舊人,又在此地相遇,豈不是緣分,而且你在東雍的時間日久,又時時與大肚部打交道,豈能沒有注意啊?”陸完說道。
“那末將斗膽獻言了。”戚景通說道:“我軍雖然人多勢重,有縣兵數千,加上民夫足有兩萬之多,但是民夫徵發不能又圍農時,頂多兩個月的時間,就必須放歸。故而戰事必須在兩個月之內結束。”
豈止是民夫了,縣兵雖然是專職征戰的,但是一般只是負責守衛縣城,徵繳賊寇。因爲現在東雍人多地少,各地青壯不足,真到了農忙之時,各地縣兵回家幫忙,也是常有的事情。
真正到了農忙之時,能出動的也只有朱厚煌的親兵了。
陸完深以爲然,說道:“世顯以爲當如何是好?”
戚景通說道:“當穩紮猛打。”
“何爲穩紮猛打?”陸完緩緩的咀嚼着這四個字,繼續問道。
戚景通說道:“末將在戚氏駐紮,也派夜不收到雍江北岸,勘察道路。只是時間尚短,只勘察到雍江以北,幾十裡的地形,其餘的地方還沒有勘察到,末將以爲,渡江之後,不宜快速進軍,而是要步步爲營,勘察道路,先北推進。末將知道所謂大肚部野人,根本沒有絲毫章法,我等剛剛渡江,因爲上次他們渡江南下,被末將教訓一頓,剛剛開始會謹慎行事,但是我等越發向北,他們就忍不住了,定然會出來挑釁,倒是要猛打,將其一戰擊潰,緊接着掃蕩宵小,抵定勝局。”
“好,正合我意。”陸完不由的高看了戚景通一眼。
戚景通的想法與陸完的想法差不多,陸完暗道:“不想這戚景通還有幾分將才,之前卻沒有發現。”
也怨不得陸完沒有發現戚景通的將才,當初平定劉六劉七之亂的時候,戚景通恐怕連站在陸完身前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戚景通其實還不明白,爲什麼大肚部落一定會迎戰的。
大肚部落雖然也有一些耕地,但是因爲耕種不得法。每年得到的收成,根本不足以養活整個部落的人。
打獵就是這些原始部落重要的食物來源。只是想要在打獵上有足夠的收穫,就要有比足夠大的獵場。否則根本打來的獵物根本不足以養活整個大肚部落的人。
漁獵比農耕需要更大的空間。
在戚景通看來,他們會因爲沉不住氣而出擊,只是他的一種錯覺,卻不知道大肚部落絕對容忍不了獵場被奪走,故而必然會出戰。
只是戚景通雖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但是他作爲將領敏銳的嗅覺,卻嗅到了這一點上。
陸完說道:“這一戰就多多依賴世顯了。”
“末將不敢,末將還依仗尚書大人指點。”戚景通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道。
“我老了,早就不如當初了,這打仗的事情,還是交給年輕人好一點。”比起年近六十的陸完,戚景通也算得上是年輕人。
不過陸完並沒有說錯,他對主持這一戰沒有興趣,只有最後勝利就行了。陸完什麼大陣仗沒有見過,區區一個蠻荒部落,根本不放在心上,索性放手讓戚景通施爲。
戚景通不由大喜道:“多謝尚書大人栽培。”
戚景通在平定劉六劉七之亂的時候出過力,但是還真沒有統率數萬大軍經驗,此刻有陸完壓陣,讓他統領全軍,這不算栽培,什麼算是栽培。
陸完不知不覺之間,將戚景通完全的拉上了自己的船,成爲陸完嫡系中堅。陸完輕輕拍戚景通的肩膀,說道:“去吧,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話之間,一陣歡呼之聲傳來,雙方數百人同時拉扯,將數道粗如碗口的麻繩崩得緊緊的、本來浮在水面上木筏,也對齊在一起,成爲一道完整的浮橋。
雍江也不是什麼大江大河,而這種搭建浮橋的技術,在春秋戰國年間就已經非常完善了,對這些民夫來說,根本不沒有一點難度,不過半日功夫,就將浮橋完成了。
戚景通向陸完重重行了一禮,說道:“末將定然不會讓陸尚書失望。”隨即起身,踏着浮橋走到了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