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也感覺到,今天遇見的敵人,是他今生面對的第一個強敵,雖然比不上師傅,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能從王綸身上感受到極其強大的威脅感,他對能否戰勝王綸,也沒有一點把握。鹿死誰手,只有勝利的人才會知道。
“南昌王綸。”
王綸也不廢話,戰場上本就不是廢話的地方。掄起長刀,狠狠的砍了下來。
俞大猷一槍挑過去,一刀一槍重重的撞擊在一起,俞大猷的長槍跳起來,高高的揚起來,俞大猷退後兩步,長槍一甩再次控制在手中。
這就顯露出王綸的厲害之處。王綸正值壯年,一身力量正在巔峰之時,而俞大猷的年紀畢竟比較小,身體還沒有完全長成,就體質來說,他比王綸偏弱,力氣上吃虧。只能在招式精妙上挽回局面。
但是所有武藝最後都落在力量之上,這樣的力量差距,讓俞大猷不得不步步後退。
朱厚煌在後面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摸腰間,摸到了兩個硬邦邦的東西,這是兩柄短柄火統。與火槍兵的火槍一脈相承。
朱厚煌找一個人,將這兩柄火槍遞過去。吩咐道:“你過去,用這個偷襲。“
“是,“得了吩咐之後,此人立即向前面慢慢的插過去。
雙方士卒劍拔弩張,彼此相對,但是最中間卻是俞大猷與王綸一刀一槍互相爭鋒。不是沒有人想衝過兩個人戰鬥的圈子,但是都不兩人給誤傷了。所以雙方士卒都將目光放在兩人身上,一時間好像是回到了古代鬥將的場景。
但是這個場景維持的時間並不長。“砰”的一聲火統響,王綸躲閃不及,右臂受傷。幾乎在火統響起的同時,好幾根箭矢也從王綸身後飛射出來,一瞬間想將俞大猷射成馬蜂窩。
俞大猷的盔甲是朱厚煌特地賞賜的,堅固非常,只是能擋住箭尖的鋒銳,卻擋不住弓箭上巨大的力道,俞大猷覺得好像有人掄起百餘斤的大錘,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膛之上。俞大猷整個人被打得飛起,狠狠的砸在身後的人羣之中。被身後的士卒給接住。
“卑鄙無恥。”雙方的士卒第一時間怒罵,瞬間衝向對方,混戰在一起了。
俞大猷想要起身作戰,只是輕輕一動,頓時覺得胸前劇痛,似乎是有一根骨頭斷了。使不上力氣來。
不過王綸似乎比俞大猷更慘,也在後面沒有出來。
有了俞大猷將王綸這一擋,讓朱厚煌有時間,從一邊調過來幾十個好手,擋住了寧王軍的攻勢。雙方打的稀里嘩啦的。卻彼此奈何不了對方。
打成僵持了。
這種僵持,對朱厚煌來說,感覺不錯。因爲安慶城內的兵力調動遠遠要比城外的寧王軍要快,這樣僵持下去,定然是外面的寧王軍先堅持不住。
但是,朱厚煌很滿意,有一個人不大滿意,就是俞大猷。
俞大猷從前面撤下來養傷,見到了朱厚煌,說道:“殿下,剛剛的火統,是你讓人放的嗎?”
俞大猷對自己的推斷充滿了信心,無他,這樣的小火統整個東雍都不多見,都是在京城之中打造,除卻朱厚煌,也就是朱厚煌寥寥幾個近臣有這個東西。
朱厚煌一聽俞大猷的語氣,就知道俞大猷想說些什麼,心中暗笑:“沒有想到,原來俞大猷在年輕的時候,也有這麼幼稚過。”
“是。”朱厚煌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暗箭傷人,不是好漢所爲?”
俞大猷被朱厚煌的反問,一下子被問住了,有一點吞吞吐吐的說道:“是。”
朱厚煌冷笑說道:“你知不知,我們如果守不住安慶城會有什麼結果?寧王大軍可以直逼南京城下,如果南京再有失,讓寧王站穩了腳跟,從此大明南北兩分,不知道戰火綿延多少年。所以,爲了守住安慶,即便是再怎麼狠毒的手段,孤也用得出來,不要說區區暗箭傷人了。俞大猷。”
朱厚煌冷冷的說道。
俞大猷立即說道:“臣在。”
“你如果想做爲一個武夫,就鄙視這種行爲,但是如果想做一個將軍,就應該知道,身爲一個將軍,眼中只有勝利,固然不崇尚卑鄙手段,但是爲了勝利,有時候用上一用,又有何妨。你好好想想吧。”戰場上的事情還有很多,朱厚煌也沒有時間開導俞大猷,說了兩句,隨機離開了。
俞大猷有些茫然,忽然他感到身前有一點陰影,他擡起頭來,卻發現李良欽,就站在他面前,他期期艾艾的說道:“師傅。”
李良欽一隻手按在他的胸前,輕輕一觸,已經感覺到了,俞大猷的傷勢並不是太嚴重的修養幾天就會好了。這才放下心來。
俞大猷說道:“師傅,我錯了嗎?”
李良欽微微一笑說道:“師傅,可不是要當將軍的人,這個問題可以問你自己。”
俞大猷閉上眼前,他想起孫子兵法之中的將有五危之說。暗道:“我大概是錯了。”
俞大猷在反思自己的時候,王綸也在反思自己。
王綸的傷勢要比俞大猷的傷勢重的多。
王綸右臂之上,被鉛彈打中,硬生生的從手臂上扯下一大塊肉,這還算是好的,如果再偏一點,打在骨頭之上,定然能將骨頭打斷。說不定連手臂都能扯下來。
王綸暗道:“今日之戰,恐怕要無功而返了。”
太陽漸漸西去,能享受陽光的時間並不多了,此刻王綸即便是再有決心,也不得不考慮怎麼收場了。
再這樣下去,他定然得不了什麼好。
王綸暗道:“今日,好不容易在城頭上佔據了一大塊地方,不能輕易放棄,我此刻向殿下請援兵,今日日夜不休,舉火夜戰。不拿下此地,決不罷休。”
即便他知道,夜戰對攻城一方,並不是太友好的。但是他實在是捨不得他控制的這一段城牆,已經有數百士卒從這裡殺進安慶城,雖然沒有下樓的樓梯都是墜城而入的。
他知道他一放棄,想再控制這一段城牆,就不知道要死上多少人,才能達到目的了,特別是已經潛入城中的士卒,更是必死無疑,連一點生路都沒有。所有的努力都會前功盡棄。所以他不想放棄。
他匆匆的讓幾個士卒回到寧王身邊求援,忽然有人發現江上來了很多船隻。有人說道:“我們的援軍來了。”
在有人欣喜的時候,王綸的臉色黑成了鍋底,他看得分明這些船隻是從下游過來的,怎麼可能是他們的援軍。恐怕是敵人的吧。
果然不出王綸所料,這些船隻依靠高大的船身並排在靠在江面之上,居高臨下拋出一個個巨大的火球出來。
寧王在江邊的船隻,比這些船隻本來就小,而且船上大部分人手,都被王綸拉到城頭上,王綸目眥欲裂,也改變不了,一艘艘船隻並焚燒的結果。
不過片刻,江邊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王綸左右看去,發現身邊的人臉上都帶有驚恐的神色。他就知道大事已去,不可挽回了,他就是再怎麼不想,也必須安排撤退的事了。
“傳令。撤退。”王綸咬着牙說道。
安慶城雖然臨江,但是與長江之間,還是有一點空檔的。這一點空檔,就是王綸唯一的撤退路線,這一條路線,有一部分甚至還在城頭火力的打擊範圍之內。但是此刻王綸已經沒有其他道路可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