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渤泥王並沒有召見王陽明一行人。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昨天接風宴上鬧得太歡,渤泥王宿醉未醒。
王陽明一行人只好到處逛逛。
張庸帶着王陽明朱厚煌一行人去看寧山鎮國之碑。
這個碑就在古晉城東南方向,出了古晉城就看見一座山峰出現在眼簾之中。望山跑死馬,他們走了大半天,纔來到了寧王鎮國之碑。
朱厚煌先是大爲失望,因爲所謂寧王鎮國之碑,並不是高大絕倫的雄碑,也上面筆法,並沒有是大不了的,朱厚煌在大明日久,對筆法還有幾分眼力的。而且碑文的文采也不過如此。“炎海之墟,浡泥所處。煦仁漸義,有順無迕。撦撦賢王,惟化之慕。導以象胥,遹來奔赴。同其婦子、兄弟、陪臣,稽顙闕下,有言以陳。謂君猶天,遺以休樂,一視同仁,匪偏厚薄。顧茲鮮德,弗稱所云。浪舶風檣,實勞懇勤。稽古遠臣,順來怒趌。以躬或難,矧曰家室。王心亶誠,金石其堅。西南蕃長,疇與王賢。矗矗高山,以鎮王國。鑱文於石,懋昭王德。王德克昭,王國攸寧。於萬斯年,仰我大明。”
看上去四字一句,文采飛揚,但實際上空乏之極,沒有一點內容可言,用最後八個字,就能概括爲“於萬斯年,仰我大明。”
張庸左右一擺,避開左右僕從。說道:“王大人,覺得這碑如何?”
王陽明眼睛一縮,心中暗道:“這一樣,這個人的言語之間,有些不對勁。”說道:“不錯,不錯,是翰林的手筆。”
雖然一個翰林學士很難得,但是一篇翰林學士的文章,在茫茫歷史長河之中,並不罕見,甚至極多,所以對一篇碑文的評價,王陽明的評價還是有幾分保留的。
張庸說道:“這碑文在渤泥已經有一百多年了,我家來到張庸也來渤泥一百多年,下官,南洋錦衣衛渤泥千戶所千戶張庸,見過大人。”
朱厚煌與王陽明,徐愛對視一眼。心中大驚。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在這個遠離中原的偏遠之地。渤泥國的大官,居然是大明的錦衣衛千戶。
張庸說道:“本來按照規矩,我們這些錦衣衛暗樁,不遇見上峰是絕對不能暴漏身份。但下官家在渤泥已經經過六代人了,下官家世世代代都在等着北京的一個命令,但是始終沒有。下官家中已經等了實在太久了太久了。”
張庸說着說着,忍不住淚流滿面。他想到了他的父親,他的祖父,他的曾祖父,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先祖。他們都是面向北方,看着北京方向,嚥下最後一口氣。說道:“下官實在等不下了,六代人啊,六代人啊。”
張庸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朱厚煌心中也忍不住爲他們感到難過。張庸他家裡還在天涯海角苦苦堅持,但是關於他們的檔案,早已被焚燬了吧。
這不是朱厚煌的憑空猜測。
自從洪武年間,時任錦衣衛指揮使的人,都沒有一個人全身而退。一次次政治風波都是以錦衣衛爲中心爆發的。
成祖年間紀綱不可一世,但也逃不過大清洗,這一次次的大清洗,將錦衣衛的暗樁的檔案弄丟失了,也是很可能的。
而且大明向海外派遣錦衣衛暗樁,也只有在太祖成祖國力鼎盛之時纔有的行爲,太祖的時候,有佈局天下的豪情,而成祖之時,有尋找建文帝的想法。在仁宣之際,大明全面收縮,早就沒有往海外派遣錦衣衛的決心。
在成化之後,大明的特務機關,東西廠,代替了錦衣衛。不過東西廠從來沒有想像錦衣衛這樣有大面積佈置暗樁的行爲,他們的勢力大多密佈京師之中,而且人手大多是從錦衣衛之中挑選的。
東西廠並沒有多大的造血功能。所以錦衣衛就成爲他們的人才培養梯隊。早已沒有當初的威風,而南洋這一批人暗樁,早就成爲了無用之人。他們的密檔,不是沉在那個箱子最下面,要麼就早已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是不是被蟲蝕火燒了,也不知道。
張庸收了哭聲,跪在地面上,說道:“並不是下官忍不住的。而是下官擔心下一代恐怕就不能效忠大明瞭,而且大明與渤泥的交往日益稀疏。臣今日之想問一句話,錦衣衛鎮撫司,還認我這個南洋錦衣衛千戶嗎?”
朱厚煌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張大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張庸說道:“你不是雍王少府丞許鬆許大人。”
“不是,”朱厚煌說道:“孤乃大明雍王。錦衣衛鎮撫司認不認你這個錦衣衛千戶,我不知道。但是孤認你這個千戶。孤出京之前,向皇兄承諾過,終我雍王一世,決力向南,將南洋收入大明版圖,讓南洋爲我的大明的西域都護府,還請張兄助我一臂之力。”
張庸大吃一驚,他看見朱厚煌在王陽明身邊做事不拘束,自由自在,就知道朱厚煌的身份不簡單啊。不過他以爲許鬆的家世不錯。或者與雍王有些姻親,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朱厚煌就是雍王本人。
張庸再想朱厚煌的行爲,心中暗道:“雍王這樣的行爲雖然有些魯莽,但是這一份勇氣,還是成祖之下少有的英勇。卻是一個可侍之主。”
這是張庸沒有見過正德,比起正德的英武來說,朱厚煌還差了不少。不過對張庸這樣有才之人。蝸居在渤泥小國之人,根本就是一種折磨。
此刻有計劃進入南洋征戰的大戰場之中,讓他進入更廣闊的天地之中。讓他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張庸說道:“臣,拜見雍王殿下。”
朱厚煌將張庸扶了起來,說道:“張卿請起,孤回到東雍,就上書陛下,將整個南洋錦衣衛的管轄之權,授給孤,倒是孤就能名正言順的管轄你了。我絕不會讓你默默無聞的。”
張庸大喜道:“多謝殿下。”隨即問道:“殿下來南洋,所謂何事?”
朱厚煌心中過一遍,覺得沒有什麼可以隱瞞了,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說道:“孤此次來,就是因爲東雍缺乏用度。”
隨即將東雍的情況說給張庸聽。
張庸想了一陣說道:“殿下此來南洋是想以開擴貿易的方式來彌補東雍財政?臣看此法雖然可行,但是見效太慢,一時半刻緩不應急,殿下臣有一個偏門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行?”
“說來聽聽。”朱厚煌說道。
“南洋各地小國林立,殿下只需想出罪名,滅掉幾個小國,既能立威於南洋,也能解決東雍的用度。”張庸說道。
朱厚煌眼睛一亮,心中暗道:“英雄所見略同啊。”他連忙問道:“張卿久在南洋,不知道那個國家合適?”
張庸心中一喜,殿下這個說法,就證明他沒有嫌棄我這個說法。隨即他心中暗道:“要那個國家好?這個國家不能太小,國家太小固然容易下手,但是多次出手,也會影響大明的威望。只有國家足夠大,才能讓有足夠的錢糧。”他好像忽然想起了,心中暗道:“大王啊大王,我家效忠渤泥數代,最後爲渤泥做一些事情吧。”
張庸他擡起頭來對朱厚煌說道:“殿下,臣以爲南洋各國之中,唯有蘇祿最爲合適。”
朱厚煌心中暗道:“我圈定的國家之中,也有蘇祿,卻不知道張庸能說出來一個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