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不比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皇帝過境,皇帝不露面,不會引起什麼懷疑。但是北京卻不同了,北京是天子腳下,百姓對皇帝熟悉很多。
很多時候皇帝郊祭的時候,即便是錦衣衛維持秩序,也有百姓上房圍觀。
再者,正德又不是什麼安分的人。
從正德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常常微服私行,混跡在北京市井之中,可以說整個北京城之中,認識皇帝的人,其實爲數不少。
他們都瞭解正德的性格。
正德是一個坐不住的人,在北京的時候,還常常打馬出京。上一次打敗蒙古人達延汗的時候,那個凱旋儀式,讓老北京人,記住好長時間,這一次南巡一年有餘,此番回來,以正德的性格,即便不弄一個浩大的儀式,又豈能不露面嗎?
所以,正德思來想後,自己不露面。他生病,並且病重的事情。絕對隱瞞不住。
丘聚拼命磕頭,將頭都磕破了,鮮血在地面上緩緩的滲透開來。丘聚說道:“陛下的龍體是天下之本,奴婢萬萬不敢讓陛下涉險,陛下非要如此,奴婢也攔不住,只是請陛下請楊先生問問。也許能安陛下之心。”
正德一聽此言,心中猛地生出一股怒火來。他正德想做什麼事情,還要別人安排嗎?一手抓住一個東西,就要砸下來,卻是一個枕頭,也不料,正德臥病多日,身手早就不如之前,這個枕頭居然沒有砸中丘聚,反而是砸在丘聚身邊的痰盂之上。
叮叮噹噹,銅製痰盂打翻在地,滴溜溜的滾在一邊了。
正德猛地用力,只覺得牽動肺部,再次猛烈的咳嗽起來了。好一陣正德才消停下來,不過這個時候的他一點想動的意思都沒有了,似乎他所有的精力都在猛烈的咳嗽之中消耗殆盡。
“這樣的自己能不能騎馬入城。”正德不由的懷疑起來。他抽動嘴角,說道:“傳楊廷和。”
不知道怎麼的,正德不再叫楊廷和敬稱,反而直呼其名。
不一會兒,楊廷和就過來,楊廷和立即對正德行禮,說道:“見過陛下,陛下龍體可好。”
正德說道:“尚好。”
楊廷和說道:“臣聽聞陛下想騎馬進城,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正德聽了楊廷和這樣一句話,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丘聚。
丘聚臉色瞬間白了,他瞬間意思到自己做錯了。他不該將這正德這邊的事情,隨隨便便告訴楊廷和。
但是剛剛他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正德的身體,真讓正德騎馬出去,一旦有什麼閃失,丘聚根本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可能。
丘聚自己的在正德身邊人微言輕。正德想要做什麼,他根本阻擋不了,只有讓楊廷和出馬了,楊廷和不僅僅是正德的近臣,也是正德的老師,在朝中享有聲望,成化之時,就入朝爲官,是實實在在的三朝元老。
楊廷和硬要阻擋一件事情,正德也不好硬辦。
不過身爲正德貼身太監,與內閣首輔通消息,這事情卻是很犯忌諱的。
正德說道:“楊先生,朕不過擔心,朕久不出現在百官面前,會是中外相疑,今日爲此,不過是爲了安天下之心而已。”
正德話還沒有說完,就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一時間恨不得喘不上來氣。丘聚立即上前服侍,好一陣子纔算是安穩下來。
楊廷和說道:“陛下龍體如此,是安天下之心,還是亂天下之心,一旦陛下在入城式之中,有所閃失,將置天下於何處?還請陛下三思。”
正德心中一陣苦笑,他發覺他的身體,真的做不到騎馬入城了,說道:“就如楊先生之見吧。”
“謝陛下。”楊廷和說道:“不過,請陛下放心,陛下富於春秋,不過區區小病,只需安心靜養便是。如果陛下害怕天下相疑,還請陛下召見各部臣僚,安百官之心,百官之心既定,則天下之心定矣。”
正德對召見百官,從來是不感興趣,只是萬萬沒有想,他病了之後,就陛下頻繁的召見百官。但是現在好像不得不這樣了。
正德說道:“就如楊先生所言,天下之事,就託付給楊先生了。”
“臣受先帝所託,敢不盡命。”楊廷和恭恭敬敬的說道。
正德託言身體不好,讓楊廷和早早離開了。正德看着楊廷和離去的背影,即便是看不見了,依舊愣愣的看着。
“陛下,陛下。”丘聚小心翼翼的向前湊。
正德如夢初醒說道:“傳令,朕夜夢遇鬼,當以凶煞之人鎮之,令安邊伯,破虜伯,入車架隨侍。
安邊伯,破虜伯,就是許泰與江彬兩人。
丘聚立即領命下去傳旨。
丘聚剛剛安排小太監傳旨之後,他覺得頭有一點暈,緩緩的坐在椅子上。他是正德貼身太監統領,正德身邊二十四小時,都有人伺候。正德做沒有做夢,他甚至比正德好要清楚。
正德天性膽大,從小到大,正德就沒有怎麼做過噩夢。病中也沒有。
所以,正德所言不過是託詞而已。
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是正德病重對楊廷和起了疑心。
不過也是,正德平時將朝政大權放在楊廷和哪裡,是因爲正德覺得他隨時都可以拿過來,只是不想與文武百官扯皮而已。但是正德身體這個樣子了,他立即知道他不可能拿過來了。至少病好之前,是不可能拿過來了。
那麼大權在握的楊廷和,會不會威脅到自己。正德作爲一個皇帝的本能感到不舒服。所以他要讓許泰與江彬兩人來身邊伺候。就是一種本能的自保措施。
許泰與江彬兩人手中的人馬,全部在隨架士卒之中,也佔據京營士卒的一小半,但是卻是最精銳的兵馬,外四家軍。
正德想來有這精銳的兵馬在手,縱然京師有什麼亂子,他也可以反手蕩平。
丘聚作爲跟着正德身邊幾十年的老人,對正德的心思揣摩,他做在行了,只是他不想他猜的是對的。
丘聚心中暗暗祈禱。讓正德快些好起來。
因爲如果正德的身體再繼續惡化下去,正德與楊廷和之間的矛盾衝突,只會越來越的嚴重,而且丘聚一身榮華富貴都繫於正德之身,如果正德有什麼好歹,丘聚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命。
入城的時候,正德沒有出現,似乎想悄無聲息的入城,如果行徑與正德的作風不同。一時間謠言漫天飛。
其實自從正德在揚州落水之中,就有這樣那樣的謠言。不過正德的一系列作爲,將這謠言給按下來。不過,這十幾天正德一面不露,就已經醞釀了謠言的市場。正德連入城都麼有露頭,讓這謠言插上了翅膀,瘋狂的亂飛。
甚至有人傳言,正德早就已經死了,楊廷和不過是在效仿李斯故計而已。正德一回到京師,再次到了豹房,立即大規模召見臣僚,讓百官知道,他雖然病了,但是依舊還活着,沒有死。
接見百官,對病中的正德來說也是一個力氣活。對他的病沒有什麼好處,在北京一段時間了,正德的病非但沒有輕,反而更加重了。
好在,所有重臣都見了一遍之後,京師也就安穩下來了。京師安穩下來,天下也就漸漸的安穩下來了。
正德才有時間靜靜修養。京師名醫會診,果然管用,正德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點一點的好了起來。
不過,想要恢復如初,還需要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