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過去了。
朱厚煌在祠堂之中待了整整一天。
其實雖然吳氏讓朱厚煌跪祠堂,但是他畢竟是雍王世子,整個雍王府之中,根本沒有一個人敢管他,他要是想出來,根本沒有敢攔。
只是朱厚煌自己在反省自己這一段時間之內所做的一切。
很多時候,朱厚煌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此刻想想有太多想當然的地方了,他做的最成功的反而是訓練出一隻三百人的軍隊,其他方面可以說是一事無成。
他想得多,做得多,想從上層影響整個大明,將整個大明帶入歷史另一條河流之中,幾乎是不可能的,最起碼正德自己都做不到,更不要說是一個小小的藩王了。藩王在整個大明上層根本就沒有話語權,他不過迎合正德做了一點事, 就被如此針對。
說實在的,在大明這麼多年了朱厚煌也瞭解一些大明士大夫的想法了。
首先他們不希望一個強勢的皇帝,太祖皇帝在這些文官留下了深深的陰影,這一點到了現在還沒有散去,故而大明文官有一個隱性的共識,限制君權。怎麼限制君權?首先,高舉祖制大牌,用祖制來限制皇帝,故而凡是變法之類的事務,都深惡痛絕。
其次就是理教,雖然大家都不怎麼遵守,大明文人會玩之處,讓現代人都瞠目結舌。但是對於皇帝,大家一致認爲,皇帝要是仁君,這一點上要從諫如流,要寬容待下,至於主見什麼的一點不重要。只要按照儒家的聖主來要求,至於什麼要求,我們說了算。
所以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尊重他們。聽從他們的君主,所謂致君堯舜上,至於君主怎麼想,這纔不重要。在他們的教育之中,一定要君主是一個完美遵循禮法的皇帝,就好像是弘治皇帝。
只是大明出了正德這樣的君主,是他們完完全全沒有想到的。已經讓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怎麼也不想讓再有一個,故而朱厚煌這樣一個對朱程理學不屑一股的。這樣一個儲君,絕對不是他們想要的。所以
“所以,他們的攻擊遲早會來,我遲早要出京,這是無法挽回的局面了。”
是的,清代儲君廢立,大臣沒有一點發言權,因爲是帝王家事,因爲在大清只有皇帝是人,其餘的都是奴才,奴才自然沒有發言權。而在明代,這個局面完全不同。禮法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存在,而是很多人的信仰。會有很多人前赴後繼的爲了這個信仰付出生命。
所以在大明,光考慮皇帝的心思,而不揣摩大臣們的心思,想成爲皇儲,做夢吧。
朱厚煌之前,還有這一點幻想,但是此刻夢醒了。
門被推開,吳氏走了進來。
朱厚煌回頭看去,吳氏一身宮裝。一看就是從宮中出來的樣子。
朱厚煌猛地站起來,只是跪得時間比較長,兩隻腳上已經麻木了,好像是無數根針紮在雙腿之上是,他踉蹌一下,吳氏立即上前幾步,就要扶住朱厚煌,朱厚煌忽然一擺手說道:“母后,您是不是去找太后了。”
吳氏說道:“煌兒,你死心吧。”
朱厚煌說道:“孩兒知道了。”
朱厚煌說過話,向吳氏行了一禮,說道:“母后如果沒有什麼話,孩兒先行告退。”
吳氏皺起眉頭說道:“煌兒--”
“母后,你放心。”朱厚煌低下頭來,陰影遮住他的雙眼,說道:“明日我就去找皇兄,安排藩國地方,還請母后放心。”
朱厚煌說完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從來不叫我母后的。”吳氏一時間有一股無力的感覺。她知道他這個兒子從小聰慧,有主見,好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不像尋常小孩子那麼纏人。母子之間的感情,不像一般母子那麼深厚。
吳氏一直運行經營這一段感情,只是從今日開始,吳氏與朱厚煌之間,恐怕會有心結。
朱厚煌回到自己房間之內,低下頭微微嘆息一聲。
他雖然是吳氏的親生兒子,但是穿越過來之前,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他心中的母親,就是他前世的母親,而不是吳氏。雖然吳氏對他很好,但畢竟隔了一層。朱厚煌也是用心經營他與吳氏之間的感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十幾年的感情,朱厚煌又怎麼一點感動都沒有。
只是朱厚煌實在受不了吳氏今日這樣。硬生生逼得他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是的,之前朱厚煌,還是想的可能發生,但是現在卻必須這麼做了,因爲孝在古代是一個重要的因素,自己母親已經出面,朱厚煌又怎麼能違背母命,縱然他有心違背,也承擔不起違背的後果。
自漢以來你,孝就是極其重要的美德。甚至強調到病態的地步,比如說守孝三年。雖然這些並不適應現代人的觀感,但是在那一個時代,就要按照那個時代的價值觀行事。而吳氏這麼做,又給朱厚煌按上一個若隱若現的不孝的名頭。
朱厚煌深吸一口氣。將這心頭的煩惱甩到一邊。暗暗思考現在的問題。
離開京城已經確定了。但是朱厚煌不想成爲一個在封地終老的藩王。庸庸碌碌的過了一生,只能因爲血脈的緣故,在明史之中留下一點名聲而已。他不願意。
之前,他還有這個做富貴閒人的打算,但是他在正德身邊,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絕不甘心。在青史上籍籍無名,豈不是辜負了自己穿越者之名。
所以朱厚煌一定想辦法,讓自己實封,如周制,而不是如同明代的藩王。
“如果在大明十三省,甚至是在陸地上,我想這樣,絕對是不可能的。”朱厚煌的眼睛之中閃過一道亮光。
以朱棣的前車之鑑,任那個皇帝都不會讓藩王擁有兵權的,可以說在整個大明絕對如此,但是如果大明不允許如周代一般的實封,卻又有一些太肯定了。
“大明境內,不是沒有類似國中之國的地方,比如說雲南沐氏,還有云貴川各地的土司。他們都是一方土皇帝,就是是各地巡撫也不能治。”
大明西南的土司問題,是伴隨大明一生的問題,從開國,到滅國,土司之亂,伴隨着大明始終。這些土司很多是從唐宋之際傳下來的,歷史甚至要比打明的歷史還要久遠。
“我想在大明境內得一塊封地,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是在海外,如果是現在叫做琉球的臺灣,不是沒有可能的。”
朱厚煌在桌面之上鋪開一張宣紙來,緩緩的研墨,他不是想寫點什麼,而是在整理思路,怎麼才能打動正德。讓正德如自己所願,將自己封到臺灣,如周之封建,而不是以明之封藩。當然他最近最大教訓就是,在大明辦事,並不是只要皇帝允許就可以的。他還要想做什麼,還要文官的支持,或者說默許。
不然他們有無數手段讓你寸步難行。整個大明都在文官集團的控制之下,雖然文官本身未必團結,但是對付藩王的時候,他們很容易達成一致。所以即便有正德的支持,沒有楊廷和的點頭或者是默許,朱厚煌也寸步難行。
朱厚煌想起了楊慎,暗道:“師傅啊,師傅,這一次就看你能不能幫弟子一把了。”
說服正德,朱厚煌很有把握,但是,怎麼說服楊廷和,卻是沒有把握,就看楊慎肯不肯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