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物傷其類,便是如此。
物尚且傷其類,人豈能沒有如此之心。
莫登庸一瞬間好像老了不知道多少歲。
之前的莫登庸雖然已經頭髮花白,但是精神很好,看上還有幾分壯年人的摸樣。但是此刻的莫登庸似乎是一個奄奄一息的老者,隨時都可以斷氣一樣。
“撤軍吧。”莫登庸說道:“不要讓孩兒白死,畢竟是海陽子弟。”
“是。”下面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隨即莫軍都撤軍了。
莫登庸看着周圍的將領,卻發現沒有一個將領敢與莫登庸對視。
莫登庸長嘆一聲,立即知道他們的心思,暗道:“罷罷罷,大事已去,只是不知道大好頭顱何人來取。”莫登庸也交代什麼,自己回府去了,回到府上就休息,似乎忘記了還在打仗。
不,莫登庸不是忘記打仗,而是他很明白,這一戰對莫登庸來說,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等誰來割他的人頭而已。
“拜見殿下。”雍軍士卒紛紛跪倒在地,向朱厚煌行禮。
朱厚煌說道:“甲冑在身無須行禮。起來吧。”
朱厚煌來到缺口之處,看着一具具屍體,心中微微一寒。其實昨天一夜戰鬥,傷亡並不算多大,不過損失數千士卒。但是這數千士卒集中在缺口附近死去,可見其中的兇險之處,朱厚煌這時候看來,還心有餘悸,昨天一戰,簡直是一場修羅場。參戰的人數並不多,但是慘烈程度卻大的多了。
朱厚煌說道:“我們是不是修整一下。”
見到大片大片的屍體,被士卒擡上擔架,如同河流一樣搬回大營之中,一時間這擔架簡直是無窮無盡。讓朱厚煌頓時覺得心疼無比。所以提出了修整的想法。
“不。殿下,如今敵軍已經喪膽,趁勢攻之,必能大破之,望殿下莫在猶豫。”
朱厚煌說道:“好,換上一營,繼續進攻。”
不過,即便是雍軍想要馬上進攻,還是要修整一番的,最少昨夜苦戰的兩個營必須撤回去修整,不修整十天半個月,根本不可能再上戰場了。撤下軍隊,將後面的軍隊送上來,並且將這裡的屍體收起來,都是需要時間,最少在中午之前,恐怕不能再次進攻了。
就在朱厚煌想要再次進攻的時候。莫軍這邊也亂成一團。
昨夜一戰,消耗了莫軍上下所有的勇氣,也消耗了莫登庸最後的威望。
在之前,雖然人心惶惶,上層的將領都知道升龍已經是一個死地了,但是下面的士卒並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他們也不會想那麼遠。所以上面的將領對莫登庸闇暗升起怨懟的時候,下面的士兵還沒有上面感覺。甚至說下面的人不願意投降。
因爲這是安南的國都,而外面的軍隊是雍王領兵的,外面還有大量的明。這先天給莫登庸口實,莫軍先是安南人,後是莫氏軍隊。
有些時候不得不承認,這個事情的安南百姓都不覺得自己是中國人,也不想亡國。如果單單是清化軍圍攻升龍的話,莫軍絕對做不到如此程度。但是有大量的雍軍存在,莫軍的決死之心,也大大增加了,對他們來說,可以亡於清化軍,卻不願意輸給雍軍。
但是精神總是戰勝不了鋼鐵。
一場鏖戰下來,如果說士卒還有一些不忿的話,但是莫軍的將領們卻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勝負已定。再掙扎也都是無用之功。
小皇帝身邊立即多了很多莫軍將領,他們對小皇帝痛哭流涕,歷數莫登庸的逼死先帝惹怒東雍的罪行,自己如何如何助紂爲虐,如果幡然醒悟,決心悔改等等。
小皇帝不明白,他們唱的是那一齣戲,但是小皇帝身邊,並非沒有明白人。
立即有旨意下來,以小皇帝的名義處死莫登庸,向雍王投降。
這些人莫軍將領都鬆了一口氣。
怎麼說啊。這些莫軍將領再怎麼說都是莫登庸的麾下,所以逼殺主將的名義不好,以小皇帝的名義下手,是最好不過了。然後再也小皇帝的名義投降,他們都成了脅從之輩。想來能夠從輕發落。
莫登庸正在睡覺的時候。只聽一陣亂響,數具屍體都倒在他的牀下。、
莫登庸睜開了眼睛,說道:“何須吵醒我啊?”
昨天一戰,莫登庸到現在是真累了,他畢竟不是年輕人,他已經老了。
“明郡王殿下。”說話的是一個太監,聲音尖銳之極,似乎是在用利刃劃玻璃的聲音,說道:“有聖旨。”
“聖旨。”莫登庸冷笑一聲,說道:“我寫的還不少,只是不知道這一封是誰寫的。”
這太監踩在血泊之中,雙腳不丁不八的站着,將聖旨讀了出來,上面廢話不少,唯獨最後一句比較重要。“奪爵賜死---”這太監拖得聲音很長。
莫登庸卻沒有在聽上面聖旨,而是目光復雜的看向地面上的幾句屍體,說道:“我都跟你們說了,不用管我了,誰來就讓他來便是了。你們啊---”
莫登庸一回來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不是死於雍軍手裡,就是死在自己的部下的手裡。所以他早就有所交代,讓府中的下人,侍衛統統離開,但是依然有人即便是死,也願意追隨莫登庸。
這太監皺起眉頭說道:“莫登庸接旨。”
莫登庸說道:“不用接了,不就是一死嗎?孤累了,要早些休息,爾等都推下吧。”他信手拿起一個瓷瓶,拔開塞子,一口吞下來,然後在牀上安安穩穩的躺好,不一會功夫,人就沒氣了。
小太監見了,向後面的人使眼神,立即有人上前,將莫登庸的頭顱割下來,裝走,只留下一具無頭屍體在這裡。
等朱厚煌再次進攻的時候,根本沒有遇見什麼抵抗,不,也是有抵抗的,是民間零星的抵抗。那些散亂的士兵的,自發的與雍軍做對。但是成建制的作戰,卻沒有發生過,一路上望風而降,到了皇城之前,小皇帝一牽制羊羔,向朱厚煌投降了。
“臣等不識天威,冒犯雍王殿下,還請雍王殿下寬宥。”
朱厚煌看過去,沒有在羣臣之中,看到了莫登庸,心中就隱隱約約有幾分預感了問道:“莫登庸了?”
“莫賊已死。”有人呈上一個匣子。
侍衛打開之後,送到了朱厚煌的眼前,朱厚煌低頭一看,不是別的,正是莫登庸的人頭。
朱厚煌一時間有些感慨萬千,不知道以何言語,反而在心頭生出一絲傷感。朱厚煌一直都想殺了莫登庸,好控制安南,只是真殺了此人,卻有覺得太可惜了。朱厚煌不用問,就知道,莫登庸是死在這一羣卑鄙小人之中,不過朱厚煌再怎麼鄙視他們的人格,也必須重用這些人。
朱厚煌翻身下馬,將小皇帝扶起來說道:“前事以過,過往不究。請郡王放心,我不會翻舊賬的。”
“哦。”小皇帝說道:“那麼今天的儀式,是不是已經完了。”
小皇帝根本不知道他剛剛做的是什麼,以爲和之前的祭天,祭祖等儀式是一樣。讓朱厚煌心中爲之一酸,覺得真是一個傻孩子。
“這個儀式完了。”朱厚煌順着小皇帝話往下說,他目的已經達到,也無疑傷害這個孩子。
“哦,”小皇帝說道:“我今天還有功課,雍王殿下,我先走了。”
朱厚煌說道:“陛下請。”一邊說,朱厚煌一邊給了李良欽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