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兒年紀大了。早就活夠了,不怕死了,外面那些人,也都是快要餓死的人了,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但是殿下風華正茂,來日方長,今日死在這裡,不覺得可惜嗎?”林海見軟得說不動,來硬得了。
“三個月不發餉銀就活不下去了嗎?”唐寅冷冷的說道:“你們福州衛的兵還真金貴。邊地很多都是三個月發一次餉銀,也不是照樣過日子嗎?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了,真出了事情,你覺得你後面的人能保住你嗎?”
“只是三個月嗎?”林海哈哈大笑道:“上一年,根本就沒有好好的發過餉銀,只有年關發了一點寶鈔。不活不下去,誰會來做這殺頭的買賣。”
“一句話,給不給。”林海聲色俱厲,滿臉猙獰,雖然他是一個人,但是朱厚煌卻感到自己好像是勢單力薄的那一個人。
“不給。”唐寅說道。他看也不看林海,對着朱厚煌說道:“殿下千萬不能給啊。”
是不能給。
同情是一回事情,但是同情就要將自己的小命給搭進去,朱厚煌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這一點不管誰說都一樣,因爲朱厚煌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對不起,程序不對。”朱厚煌大聲說道:“送客。”
林海深深的看了朱厚煌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朱厚煌知道下面就要動手了,對這些亂兵沒有什麼可說的,雖然其情可憫,但是事到如今,卻不是發慈悲的時候。
“準備的怎麼樣了?”朱厚煌回頭問道。
“都準備好了。”吳明說道。
船上列不成陣列。吳明一一去安排,將所有的人火槍手都安排在碼頭一邊,三個一組,輪番射擊。而且射擊瞄準的地方,就是幾道長長的棧橋。除非他們游過來,否則來多少死多少。
不一會兒,當林海回到了亂軍之中不過一會兒,整個亂軍都開始大喊大叫了。
朱厚煌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在高喊:“二十萬兩銀子。”
“他們是怎麼知道,我有二十萬兩銀子?”朱厚煌問道。他離京帶了多少錢,雖然不是什麼大秘密,但也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能夠知道的。所以這裡面一定有貓膩,但是有什麼貓膩現在還不知道。
“殺啊。”這些人也沒有什麼陣型,無數人順着棧橋向朱厚煌的船上殺過來。甚至連弓箭都沒有。這些士卒的組織全部亂套,完全是一窩蜂的亂衝,根本沒有一點上章法。
古代打仗的時候,也是要陣法,即便沒有陣法,也是講究怎麼衝陣的,而亂軍之中的軍官組織全部亂套了根本組織不起來一次正規的進攻,只有一個辦法,拿命來填。他們大概想,藩王都是肥頭大耳的肥豬,只需嚇上一嚇,自然會屁滾尿流,只是朱厚煌卻不是這樣的人。
吳明目光炯炯的看着這些人來時的方向,默默計算着什麼,忽然將哨子塞進嘴裡面使勁一吹。“嘀”的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
“砰。”的一聲,無數火槍打響。不過沒有列陣,打不出整齊的排槍,只能各自按照各自的節奏打,除卻第一聲打得還算整齊之外,其他的槍聲都亂成一團了。
即便如此,火槍的威力也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抵擋的。
無數人在火槍爆鳴聲中,慘叫得栽倒在閩江之中,也有人倒在棧橋之上,後面的人毫不留情的踩了上去。恨不得將這些屍體踩成肉泥,還有很多槍打空,重重的砸在棧橋之上,打得木屑亂飛。
不過十幾輪槍過後,一聲尖銳的哨聲,閩江之上忽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江上的流水之聲,與海上吃過來的風聲,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這些亂兵雖然窘迫到極點了,畢竟曾經是國家的經制之兵,國家的威嚴已經深入骨髓,不敢有造反的念頭。剛剛被鼓動的熱血衝頭,此刻被火器一轟,瞬間冷靜下來了。再也沒有勇氣再衝一遍了。
如果朱厚煌有平亂的使命,現在衝出去,高喊只誅首惡,與從不計。忽然補發餉銀。這場兵變也就平定了。
可惜朱厚煌既沒有使命,也不能亂用銀子,這一場變亂,他所做的只能旁觀了。
“殿下,有人過來,說,福建左布政使伍符前來拜見殿下?”有人來告訴朱厚煌。
朱厚煌說道:“哦,他從哪裡來啊?”
“從後面的大船上來。”朱厚煌一聽就知道,全部都是套路。恐怕這邊朱厚煌一被搶走銀子,那一邊伍符就會出來,救朱厚煌於水火之中吧。
只要當兵的拿了銀子,自然沒有再者硬抗的道理,大棒砸下來,這兵變自然煙消雲散了。
很多兵變都是士兵自己搶夠了,自然而然的收手,就是這種道理了
朱厚煌冷哼一聲說道:“請他過來吧。”
一個清瘦老頭一身官袍走了過來,這個人正是伍符。先向朱厚煌行禮,說道:“見過雍王殿下。”
“嗯。”朱厚煌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伍符也沒有想伺候朱厚煌的意思,自顧自的起身了,說道:“聽說雍王殿下從京師帶來二十萬兩銀子。”
“是,又如何。”朱厚煌眼睛之中閃過一道精光,心中這時候,連殺了對方的心思都有了。
他算是瞭解了爲什麼明代諸侯王到死也不肯交出財產。
因爲明代的諸侯王制度是畸形的,所有諸侯王一生失去了很多,失去了自由,只能在一座城裡面活動,根本不能出城,還失去了政治上的權力,甚至很多文官都不把他們放在眼裡面,他唯一得到的就是財富,不管這個財富是怎麼來的。都是他唯一得到的了。如果再被文官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拿走了,憑什麼啊?
哦,文官們將宗室逼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現在日子撐不下去了,又來抄藩王的家?讓他們如何咽的下這一口氣。
還有就是被當豬養的藩王心中也是虛的,他只有一個空皮囊,實際上什麼權利都沒有,再把錢給灑光了,以後還怎麼過日子了,指望皇帝,別笑了,餓死的宗室多的是。
朱厚煌這二十萬兩銀子是怎麼來的,且不說正德資助的十萬兩,其餘的錢是雍王府的積蓄,還有邵太妃的積蓄。朱厚煌敢肯定,雍王府現在正在緊衣縮食了。連賣房子都不能,因爲王府是御賜,不住了只能還給皇帝,不能賣掉,也沒有人敢買。
這二十萬兩是他開擴東雍的希望。怎麼能,輕易的給別人啊?
伍符卻沒有感受到朱厚煌的心裡變化,說道:“如今藩臺孔空,福州三衛因爲欠餉兵變,福州大亂,民如在水火之中---”
“與孤何干?”朱厚煌冷冷的說道:“本王封地是東雍,不是福州,福州兵變是福建布政使,或者指揮使的問題,與孤有何干系?”
一句大實話讓伍符有一點惱羞成怒的樣子,他大喝道:“雍王,你是大明親王,豈能如此不負責任--”
“這個責任是你的,不是孤的,孤何須負?”朱厚煌再次打斷伍符的話。
伍符臉色漸漸的冷下來,他知道這一次是羅侖的手段,如果自己不相比辦法擺平外面的兵變,他不要說高升浙江了,丟官罷職就在眼前,甚至人頭難保也不一定啊。
“雍王,我以福建布政使的名義,徵用雍王的銀兩二十萬,日後還清,還請雍王行個方便。”話語上說的很客氣,但是語氣之中,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有一股咄咄逼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