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才能調動安南兵力?”朱厚煌皺起眉頭。
東雍方面一直對安南是又用又防。
安南體量其實比東雍兩府強得多了。所以到安南的物產,給了東雍很大的幫助,放着安南這麼多人丁,怎麼多財力不去運用,那纔是傻子,但是又要防,防安南反客爲主。畢竟的安南的人口,財力,物力,都在東雍兩府之上,也就是雍王南遷之後,特別是奴隸政策公佈之後,東雍的國力迅速增長,才讓雍國的國力,漸漸超過安南的摸樣。
當然這裡面,也有東雍持續從安南抽血的緣故。
自從嘉靖登基之後。大明移民從合法變成了非法,從大規模移民,成爲私底下的小動作,大明移民也從正德年間最多的時候,一年數十萬,到了每年不過三兩萬,甚至還在持續減少之中,因爲官府的限制,所有移民的人都來自沿海省份,特別是福建。
但福建再怎麼移民,也支撐不住,十年如一日的移民,東雍的移民有接近一半,都是來自福建的。所以福建赤貧階層,幾乎都跑海去了,甚至福建民間,也將移民東雍視作平常之事。
所以,想要開闢另外的移民,就是應有之事了。
東雍另外的移民地,就是安南。
東雍先是官方引導,比如說,安南各營駐紮各地,允許攜帶家屬,到了各地之後,讓家屬依附軍營開墾良田。並將良田分給家屬。即便是軍隊再調走,軍隊家屬,也捨不得走了,因爲捨不得自己家的田地。畢竟安南很有中華文明的基因,就是視地如命。
這樣那樣的官府手段,從安南調出人來,還有私底下,有安南百姓也想移民,甚至這幾次吏試,也有安南士人應試,成爲了東雍官員的一部分。
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引導,但是私下裡什麼辦法都有。
如此一來,東雍才費力深入控制安南。但是如果將安南全力動員起來,被東雍壓制住的安南世家,定然會興盛起來,那時候對雍國來說,卻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殿下。漢高祖爲何能得天下?”楊慎問道。
朱厚煌說道:“願聞其詳?”
論漢高之所以得天下的論斷實在太多了,朱厚煌也不知道楊慎要說的是那一點。
楊慎說道:“漢高將天下盡分功臣,自己所得不過原秦之地而已,天下人皆是爲自己而打天下,而不是爲漢高打天下的,故能竭盡肝膽,勠力同心。而項羽得功臣而不賞,失天下之心,安南固然重要,但安南豈能比得上中原,殿下願得中國,爲何還留戀區區安南之地,臣請命鄭綏爲安南相,令起組建二十萬安南軍,北上廣西,牽制兩廣。”
朱厚煌吃驚道:“你是要孤放棄安南?”
鄭綏是什麼人?是安南清化世家的代表人物,雖然在東雍內部任職,但是一直沒有得到信任,如今擔任占城相,與占城王已經占城內部的貴族鬥法好幾年,讓占城漸漸的納入東雍的體系之中,而鄭綏回到安南,簡直是龍入大海,簡直是不能複製了。
鄭綏回到安南,可以說朱厚煌從兩次安南戰爭,得到的安南內部的影響力,幾乎都被放棄,朱厚煌數年之功,毀於一旦。
與朱厚煌之前的所有政策都是背道而馳。讓朱厚煌如何不吃驚。
“是。”楊慎說道:“臣不僅僅勸殿下放棄安南,還請殿下放棄南洋,殿下只有能入主北京,榮登九五,要什麼沒有。就連當初成祖爲了得到朵顏三衛的支持,放棄了大寧一帶邊城,撤裡關外數百里。與中國相比,南洋荒蕪之地,簡直是不值一提。請殿下,讓西金洲與佛郎機人,罷爪哇之戰。抽掉各地兵力,竭力北上。靖難之事,不成則死,殿下也沒有其他選擇。”
朱厚煌藏在袖口之中的拳頭,死死的握緊了,噼裡啪啦的骨節之聲爆響。他心中惱怒之極,恨不得立即向楊慎飽以老拳。
簡直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東雍在南洋的存在,是朱厚煌十年之功,如今全部都要放棄,朱厚煌如何肯?如果朱厚煌在重生這幾十年,就是爲了當一任大明皇帝嗎?
不,不是。
朱厚煌爲什麼動搖,爲什麼猶豫是否要起兵靖難,就是因爲朱厚煌再權衡未來的功業。
他只要能將南洋一地,留在中華文化圈之中,在功業之上,不下於任何大明皇帝,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在想,他如果是大明皇帝,他能做的事情可以更多,所以朱厚煌這才猶豫。
但是他絕對不能容易放棄南洋。
就好像成祖爲了靖難,放棄了邊防,直接將北方的邊防線收縮到長城。這也是成祖一生最大的污點,特別是後人分析明亡的時候,都從地理上說北京缺乏縱深。
其實北京並不是缺乏縱深,至少在太祖時期,有大寧城,等一系列塞外的邊城,支撐起來的防線,北京是有足夠的縱深的。至少都源於成祖時期的放棄。
這也是後世論斷,成祖不如太祖的支撐之一。
朱厚煌將南洋視爲自己的畢生功業,他寧可不靖難,也不會放棄南洋的。
但是朱厚煌也知道,楊慎很討厭,但是楊慎的意見,絕非是他自己的意見,而是很多文官的意見,他即便是重重的責罰楊慎也沒有用。
朱厚煌看了一眼吳明,卻見吳明依舊鼻觀眼,眼觀心,朱厚煌心中狠狠不已,暗道:“吳明不是樞密之才。”
楊慎的意見,簡直是放棄整個雍軍十年的勝利果實,吳明居然可以無動於衷,或許吳明骨子裡面是一個大明武人,根本不是一個雍國貴族。爲什麼大明武人對於這種戰略方面的商議,根本不用插嘴,只需聽令就行了,但東雍貴族卻是朱厚煌打造出來的統治集團,對這樣關乎社稷大計的問題上不發言,根本就是不稱職。
“茲事體大,孤一時間不能斷絕。”朱厚煌說道:“此事明日再議吧。”
楊慎說道:“是。”
楊慎知道朱厚煌絕對不會接受的,但是他必須提,讓朱厚煌知道戰事一起,絕非是與安南,爪哇這樣的戰爭,而是一場規模極大的戰爭。任何掉以輕心都是自殺。即便東雍士卒精銳,但區區數萬士卒放在大明的土地之上,根本不能保證朝廷的存在。
即便楊慎所說的三十萬大軍,兵分兩路,未必能打下來。
必須給朱厚煌足夠的刺激。
朱厚煌等楊慎等人一離開,立即召見了戚景通。
戚景通直接用步攆擡進了南鬥宮之中,朱厚煌將所有的情況問戚景通,說道:“戚將軍以爲如果想要靖難功成,當如何?”
戚景通心中有些激動。
這種國家危難之際,君主屏退羣臣,問計於自己,那種強烈的使命感,讓戚景通恨不得燃燒了自己。士爲知己者死。從來是很多人士大夫的信條,爲什麼諸葛亮爲什麼被萬古傳頌,就是因爲,諸葛亮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士爲知己者死。
三顧茅廬,臨危受命,數次北伐,以一隅動中國,忠心不二,即便是在國家破滅之際,諸葛家族也竭力奮戰,幾乎滿門死絕,這樣的情操看,如何不讓人佩服啊。
戚景通深吸一口氣,說道:“殿下,楊慎危言聳聽,成祖靖難,真正的勝負手,並不在大軍對決,而是在成祖繞過南軍主力南下,直逼南京。”